在丁大根从绿洲县打车到省城给冯子文送水的这天早晨,吉天佑也坐大巴车从省城赶往绿洲县。他们两人坐的车肯定会在绿洲县到省城这条公路上的某一个地方相遇,但是他们两人在以后的人生旅途中再也没有相遇的机会了,因为丁大根在这天晚上走出艳都国际会馆的大门后就神秘地失踪了。两天后的一个早晨,人们在绿洲县水务局的大门外发现了躺在地上的丁大根,丁大根鼻青脸肿、嘴歪眼斜、遍体鳞伤、不会说话,身上的裤子也被人有意扒了下来,下体裸露,胯下血肉模糊,惨不忍睹,他已经成为了一个废人。
大巴车途径乌市,上下了一些乘客后驶入了乌市到绿洲县的二级公路。一路上,吉天佑看到的是络绎不绝的拉水车辆和一望无际的荒漠;进入绿洲县境内后,映入他眼帘的则是荒秃的山峦和荒芜的土地,烈日炙烤下的大地没有一点生命的迹象,空旷苍凉的令人毛骨悚然。尽管在昨天晚上,他从李武打给他的电话中已经知道了绿洲县的旱情以及他家发生的事情,但是他还是为之感到震撼,心情更加沉重和悲凉,这种感觉随着大巴车越来越接近绿洲县县城越发强烈。吉天佑心里非常清楚,别看天气酷热难当,等待他的则是一个冰冷残酷的世界!在绿洲县这个他工作和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县里,在绿洲县这块耗费了他大半青春和留有他无数足迹的土地上,目前的他是一个真正的孤家寡人,几乎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更不会有丝毫的温暖,唯一让他牵挂的儿子暑假也没有回到家里,而是留在学校,刻苦攻读,准备以后考研,以期通过知识来改变命运。李玟,他的妻子,理论上最亲密的人,三年来与他形同路人,他们这个家能否继续维持下去,就等李玟的一句话了,吉天佑在心里甚至做好了散伙的准备。王力的公司前不久与省城的另一家公司共同承揽了西南某地大山中一条江河上的一个水电站的监理项目,工期五年,进入秋季就要派驻三个监理人员,公司里的人们谁都不想丢下温柔缠绵的热被窝去大山深处的工地上当苦行僧,唯独吉天佑愿意过去。在这个世界上,吉天佑几乎没有了牵挂他的人,他也因此几乎没有什么牵挂。远离喧闹冷酷的世界,去与大山大河作伴;避开世俗势利的人群,去跟水泥钢筋对话,这也许就是他人生最好的选择和归宿。他准备这次回去把绿洲县的事情处理完毕后,即将去往一个可能永远都不会有绿洲县人出现的地方。
过去,他坚信无论世道如何变化,人间总会有真爱,特别是夫妻之间的爱。夫妻之间的爱是相依相偎不离不弃的爱,是相互扶持的风雨与共,是执迷不悔的痴情缠绵,是温柔体贴的信任包容。但是,现在他不这样认为了,他觉得古人的“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风来时各自飞”这句话说的太精准、太有见识了,再过几百万年也适用!夫妻原本就是红尘间两个互不相干的男女,为了生活的好一点而组合在一起共同生活的人,有福享时就是夫和妻,没有福享时则是鬼和判官,夫妻能够有福同享,很难有难同当。吉天佑心想,如果这次回家后李玟主动提出离婚,不用她扫地出门,他马上就会净身出户永远不再踏上绿洲县这块土地。吴小丽,这个曾经走近他心扉的女人,吉天佑现在已经把她从记忆中强行删除了,如果不是她昨天的一个电话,让他重新恢复了对她的记忆,他几乎把她忘却了。唉,世风日下,人心唯利是图,人情淡薄如纸;人生如梦,好梦少噩梦多,醒来万事皆空;生命如蚁,忙忙碌碌只为活命,苟且偷生不如一了百了。水务局不需要他,绿洲县不需要他,李玟也不需要他,绿洲县这块土地和这块土地上的人们早已视他为异类和弃物,甚至是公敌,他个人的悲欢荣辱与这块土地和这块土地上的人们没有了半点关系!
一辆改装的拉水卡车侧翻在路边,自制的方形大铁水箱里的水流了一地,司机垂头丧气、束手无策地站在路边等待过往的车辆进行救援。但是,没有一辆车愿意停下来施救。吉天佑看到了这一幕,他的心情变的更加凄凉和沉重。
水——地下河,吉天佑的脑海中突然闪现出这两个名词,并立刻成为了此时他心中的唯一牵挂!
大巴车到了县城的汽车站后,吉天佑下了车。他没有回家,在车站旁边的一个小卖铺买了一把手电,然后坐上一辆出租车直奔三年前他发现地下河的那个无名山谷。吉天佑在谷口的采石场下了车,独自一人进入了山谷。山谷依旧,唯一发生变化的就是两侧山坡上的绿色更加稀少,山谷里寂静的甚至连一只飞虫或飞鸟的声音都难以听到,吉天佑的心情失落的如同这条山谷一样空荡和苍凉,感到山坡上的嶙峋怪石一个个像恶魔一样面目狰狞地注视着他,身后经过的山峰仿佛会移动似的压在了他的后背,让他不堪重负。也许,苦就是他生活的原味,累就是他生命的基色……
吉天佑两腿沉重、步履维艰,坚持着走进了山洞。到达地下河边后,他口渴的厉害,便蹲下身子双手捧了几把河水大口喝了起来,清甜的河水虽然解除了他的口渴,但止不住他的心痛,这是一种欲哭无泪、欲言无语、心中滴血的心痛!此时此刻,吉天佑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不亚于公元前278年五月初五行走在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