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着这位输了气场又输了排场的男人。
“能把你的刀借我一会吗?”
“可以。”女孩从书桌旁天青色的小包中拿出一块布卷,在桌面上摊开,一套齐全的木鸟木刻雕刀。
“不是这些。”赵庆之摇头。伸手从她桌上拿起一把……刻纸刀。
一直偷偷关注这里的杨威见状险些失笑出声。雕刻师用雕刀,画师用画笔这是众所周知的常识。你可曾见过一位书法大家用水彩笔抒予一篇恢宏壮丽的文字?
他心中暗笑。原先见这小子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他还多少认为对方有几分本事。但现在看来,不过是一个不学无术的浑人罢了。
“谢谢。”赵庆之冲女孩点点头,转身走上讲台。
看着他的背影,女孩松开卷弄鬓角的小手,嘴角笑容不由勾勒的更灿烂了些。刚才伸手拿刀的一瞬间,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那支厚实手掌上布满了错综复杂的伤痕,掌边虎口更是盖着一层常年月累的老茧。
这个男人,或许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呢。
“哟,是小赵啊。”杨威像是这时才发现他一样,眼神上下游动片刻,突然惊呼出声。“天哪,你该不会是准备用刻纸刀来雕刻吧?”
“是啊。”赵庆之淡淡应道。
杨威毫不给面子的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极其响亮,肆无忌惮,顿时引得人人侧目。
“你学过怎么雕刻吗?赵—大—师—”
杨威拖长着尾音,声音满是讥讽。
学生们虽然没有这么夸张的大笑,但皱眉在心中生出些许腹诽却是难免。
拿把刻纸刀就想和大师比试技艺?梦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你这样做怕是一会更下不了台吧?
学校请的这位跑龙套未免也太不专业了。
不只是学生,就连唐秋语和那位一直不看好他的中年老师也暗自摇头,唯独那位有着一对明媚大眼睛的女孩,始终饶有兴致的给自己鬓角打着旋儿。
杨威笑,赵庆之也笑。等到杨威笑够了,笑累了,笑的因为没人附和而尴尬了,赵庆之才轻声问道:“笑完了?”
杨威冷哼一声,当着这么多人面总算顾及点专家风范,没有立时反唇相讥。
笑完了,那就开始吧。
赵庆之转向讲台,动作轻缓的推动刻刀。
咔、咔、咔、
原本只有一个头的刻纸刀被他将刀身完全推出,明亮的刀面反射出架在他脸上那副比啤酒瓶底还厚的黑框眼镜。
众人被他弄得云里雾里,便也失了聊天的性子,安安静静看着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咔嚓。
赵庆之用两指夹住刀身,轻轻一掰,便拦腰折断。
装神弄鬼。杨威心中冷笑,准备继续用言语攻击这位不自量力的对手。雪中送炭的事杨大师不屑也不愿去干,但落井下石这种愉悦心身的事情总不能轻易错过。
哪知他刚走到拿刀的赵庆之身边,浑身便忍不住打了个激灵,恐惧如雨后春笋般在他心中疯狂滋生,身体也抑制不住的打起了摆子。
这是怎么回事?这种感觉对杨大师而言并不十分陌生。在他十五岁那年曾不顾父母反对,偷偷摸进村里据说是鬼魅横行落花林,也正是在那片林子里,他遇见了一个人,一个女人。
那女人并没有对他做什么,仅仅是给了他一个眼神,当年仅有十五岁的小杨大师便吓得当场屎尿齐飞,好不风骚。甚至在回家后连续几个月睡觉都会从梦中惊醒。村里人说,这叫鬼打眼。
是了,眼神!
杨威目光上移,赵庆之那对厚如瓶盖的眼镜将他视线阻断。但他心中突然冒出一个莫名其妙的想法,眼前这个男人此刻的眼神一定和落花林中的女人……一样!
赵庆之笑了,笑的十分灿烂,露出一排整齐白净的牙齿。刀一入手,他又感觉到了那种骨肉相连的感觉。
他没有骗唐秋语。他的确没有系统的学过雕刻。
他也骗了唐秋语,因为他会用刀。
小时候父亲赵破局曾送他去学陈氏太极。学了一年,当代太极宗师如是说,此子杀孽太重,应改投八级门。
赵破局又送他去学八极拳。一年后,八级拳宗师摇头说杀业藏心,道根不稳,天下无人能教他。
最终赵破局给了他一把刀,将他丢到神农架中。
这一丢,就是六年。
那年,赵庆之十六岁。武及寸劲名扬天下的赵破局从此不再与他过招。
那年,赵庆之二十岁。号称相尽天下的古今第一相师江别离近观他练刀一昼,又与他手谈一宿,丢下几句话,飘然远去。
有刀无鞘,山河永寂,醉看浮生美如画。
有刀有鞘,天下可行,一树桃花葬红颜。
十年之后,此刀一出,天下莫敢再言刀。
两指一翻,赵庆之动了。
刀出。
芒现。
满场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