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赤暝歉意地看了央胤与珞瑶一眼,将她抱起,走出姬翎大殿,冷真攀着他的怀抱,逐渐睡了过去,只仿佛听他在耳边道,“真儿,刻意忘记,并不是好的办法,你什么时候才真正将他忘了呢?”
他希望她快些长大,那样他就能光明正大地娶她,生米煮成熟饭,南泽便再也抢不走她了,他甚至有些怨,她为何那么早便出来,倘若在母体中三十年,那些往事,果真会风淡云清了吧?
他需要提防着度过二十年,而二十年中,又会有多少变故?她命素正对蓝色紫阳花,又两世与南泽有牵连,况且,南泽看到三生石上她刻下的那一行字,是否真的预示着,他也是对的人?抑或,他才是对的人?
倘若没有血融,虽是相约来世,他自己,能看到冷真刻下的字么?
众山苍渺,闲云几何?
黑袍男子长身负手,伫立在云朵边缘,目光清凉而遥远,偶尔浅浅咳嗽几声,脸庞泛起病态的潮红。
五千里路径,仿佛一片大陆从南到北端的兼程,记不得多少次,他拖着病体赶到瑾莱仙山,悄无声息地落到澜雪阁附近,想要猝不及防地捕捉到她一丝一毫的影子,却都是徒劳而返。
只有后院那人,或流连,或绘屏风,或饮酒,如此淡定悠然,他认定是在等她的缘故,虽对他恨之入骨,却也因此抱了期望,听到珞瑶仙子领女归山的消息,他匆匆赶赴,然而,却是一场空。
冷真,我此生唯一的愿望,只剩下要告诉你,我爱你。
她是真的散向八方,无迹可寻了么?
一阵咳嗽不可避免地响起,在空旷的众山之上分外刺耳,南泽皱了皱眉,手指迅速抬起,在右胸上一点,止住咳,“出来吧!”
漂移在右侧的那朵白云剧烈地震颤了一下,中心蓬散而起,迷雾朦胧之际,“窣……”一袭紫衣擦过空气,斜飞而来,落到淡蓝色的白云之上。
棕色卷发散了纤柔的脊背,镂金凤冠在风中微微轻颤,然而,却看不到眼前女子的脸,她双膝屈下,头低垂,一言不发。
南泽怔了怔,沉声问,“你这是做什么?”五年前,她再入辰沐海提亲,他淡漠拒绝,难道她还不死心吗?
妙郁缓缓抬头,眸中水泽闪动,“我知道你不会接受我,我只想求你,好好照顾自己,这十年的每一天每一日,我都在为你忧心。”
南泽叹息一声,将她扶起,“都是可怜人罢了,可你,犯不着因我辱没了做人的尊严。”
冷真,你以前那么伤,又何曾这样过?
妙郁有些不敢相信地抚了抚手臂被他带过的部位,撩起紫袖拭了泪,藏住一抹欣喜,款款道,“执着于得不到的,往往最为可怜,妙郁莫过于此,三太子却不是,太子所等候的,不过是一场幻梦罢了。”
黑袖猛地一拂,南泽侧过身,“你也认为,冷真是真的回不来了?”
妙郁柔戚戚地道,“望君山那样的噬仙魔窟,就算玉帝去了,也恐怕难逃一劫,何况是,何况是心肺不好的冷真仙子呢?”
“她的确是死了,但一定会重新出现。”南泽冷幽幽道,“人最准的是预感,最不准的也是预感,央胤与珞瑶再如何聪明,慌圆得如何满,也比之不过冥冥联系,冷真似乎已经回来了,她的气息,我最清楚不过。”
妙郁仙子眸中泛起一层水泽,垂下脸颊的两缕细柔卷发扫过眼,染上一派湿痕,楚楚惹人怜爱,“三太子难不成是等她等出心魔了吗?珞瑶仙子领回的,分明是碧侨小仙。”
稀薄的仙雾尽头,青白色的波光微微闪烁,此起彼伏,辰沐海已遥遥在望。
南泽嘴角挑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她终究是逃不过,她也只会是我的。”他看向妙郁仙子,淡淡道,“仙子请回罢,只要不再提亲事,所有恩怨一笔勾销,否则,我自有永远避开你的好办法。”
“你……”妙郁捂住胸口,向心仪的人紧走两步,黑袍惊掠而起,南泽已离了百丈开外,身影渐小,在晖光下看不太真切,她跪在白云上,泪流满面,直到身体倾倒,长发垂下云缘,天地一派混沌,仿佛鸿蒙未开,情史未开。
最痛心的,不是爱人相离,不是相爱不相知,而是一开始便没有一分希望,一开始便没有给过一分希望。
南泽呵南泽,你是性情中人,却又是最无情的男子。
冷真醒来时正是黄昏,她被楚赤暝放在紫荆木下的那方酒案上,浑身也惹了些许酒香,紫红色的花瓣落在面颊上,她轻轻拿开,坐立起来,闻见一阵馥郁的墨香。
余晖下,屏风旁,晚来凉风,一袭红衣微微展动,鼓张之间,仿佛容了大千乾坤,苍渺仙世,紫发似积了满背的落花,又如江山织锦,绚烂到艳糜,冷真保持着双手反撑桌案的姿势,看得痴了一会,怔了一会。
她小小的身体装不了那么多的幸福和满足,她觉得,自己又要昏厥过去了。
楚赤暝,楚赤暝……!
趁着他专心致志地继续那扇半成的屏风,她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边,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