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你就得回瑾莱仙山陪伴母君了,姐姐身体不好,在母君身边反而让她担忧,留在菡夕山清净几十年,或许胸肺会自行好的,到时我就回去。”
碧侨扁了扁嘴,忍住要大哭起来的冲动,“姐姐不是说去跟丹草仙讨要一株龙叠珠来治胸肺么?怎么这件事情没做就到人世来了?姐姐不是说已经原谅了南泽的所有过错吗?怎么他去提亲你又要坚决离开?”
冷真捂住胸口咳嗽了一阵,一只手还停留在碧侨的头上,梳子却无力地从中滑落,碧侨忙伸手去顺她的背,抽泣道,“姐姐,碧侨不问了,再也不问了。”
脚下是寻的第三百座山头,四周也是环了八面山,南泽依旧没寻到冷真的影子,却看到了一具腐臭的凶兽尸体,身上皮开肉绽,蚊蝇纷飞,几只兀鹫附着在上面,啄出嶙峋白骨, 正是他斩下人间的那头,仙人的魂魄怕是已经灰飞烟灭。
他忽然想起一桩极为重要的事,拔出沧问剑,将兀鹫和蚊蝇赶开,在凶兽尸体上挑来挑去,却只是失望地收了剑,化出一股仙水来将剑身洗了,插剑入鞘,怀着一颗沮丧和愤怒的心情匆匆离开。
两日后,菡夕山渺遗居举行剃度之礼。
无论平时如何轻松地谈笑风生,甚至说些玩世不恭的事,居客们此时表情都有些严肃,仿佛看到了她们来时的情景,然而,那些过往,再如何痛彻心扉,到如今不已风淡云轻了么?
渺遗居一楼的中室便是剃度的地方,通向厨房的槛处,置一张紫檀木桌,上面不置佛像,不置神龛,不置香炉,仅仅竖立着那本泛黄的《通怡卷》,中室两旁,站着包括碧侨在内的二十九人,碧侨的眼睛仍旧有些湿润。
冷真没有一丝犹豫,面对《通怡卷》缓缓跪下,仿佛将那四万多年的时光快速过了一遭,双膝及地时,落因端着紫荆木盘走到她身旁,盘中横置着一把剃刀,有礼道,“冷真姑娘,得罪了。”说着将她斗篷前的黑锦布撩起来,目光甫一接触到那张一直遮掩着的脸,不由得怔住,两旁的光头居士们亦睁大了眼睛。
那是一张美得令日月失色的脸,宛若天人,或者说,要甚仙人许多,也是除了以丑为美之外,任何审美观念的人都会承认的脸,就连同性看了,恐也忍不住心神荡漾,这样的美人,应当像皎月那样,悬挂在天际,供万亿生灵敬仰观赏才是。
落因片刻之后回过神来,疑惑这等姿色的美人,为何她的爱人竟会辜负她,不会是个瞎子吧?可这样的美人,又怎会配一个瞎子?恍然一阵,才想到该做的事情还未做,便捏住斗篷的边缘,以前行剃度之礼的时候,她的心悲悯又淡然,此刻却怀着某种希冀:一掀之后,云鬓悉数散下,衬得眼前这张脸更加艳绝红尘。
冷真淡漠而诚挚的脸色变了变,很快又恢复正常。
斗篷掀下的瞬间,落因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居客们睁得更大的眼睛也流露出遗憾之色。
散下来的头发中,竟夹杂了半数以上的白发,在木窗透进来的晨曦之光中闪烁着白银般的华泽,批搭在蓝衫之上,仿佛冰凌浮于蓝色冰焰海。
碧侨再也忍不住,跑过去按住冷真的肩膀,声音带着哭腔,“姐姐,开始时不是只白了一点吗?怎么又增加了这么多?”
冷真睫毛动了两下,反手拔开她,“恐怕是要先白尽了,重新长出乌发罢,碧侨你也是的,白发不会痛,剃发也不会痛,哭哭啼啼的算是个什么样子,站一边去。”又道,“居主,剃罢。”
落因居住叹了口气,“你什么都不曾说与我听,但这十年,来这剃度的人中,你是最令我心疼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