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这不是爸爸一个人的命,这关系到几百户人家的生死存亡,对本本分分的农民来说十来万就是命。
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能力对抗这无常的命运。
赵圆雪白的牙齿几乎要将嘴唇咬破,她劝爸爸道
“爸爸,现在还不到这个程度。你这几天去过石家庄吗?你们的办事处还在吗?”
什么叫魂不附体?就是面前爸爸的样子啊。我听到他空旷的声音,
“去过,早已是人去楼空。会计跑了,每次回咱家拿钱开票的人也不见了,我打电话问他们,他们说公司已经换了法人了。现在不能存钱了,以前存的也不能支。”
“爸爸,你前天不是还给公司打款了吗?不会这么快就出事吧?”赵圆提醒道。
爸爸也不明白怎么回事儿
“是啊,我前天还给他们打了钱。真要是有事的话那周护就该给我们底下的人说一声,更不该让我们打钱了。”
“公司的新法人怎么说?”赵圆追问。
“他说公司投资的房地产出了点问题,以前的情况他不知道。”爸爸说,“现在等于没人管这事儿了。”
赵圆凝神细想,眼睛几乎眨也不眨,说道,
“爸爸,我们现在应该这样做。首先你去找你的同事,也就是一起为股权公司做事的这些人,你们联合起诉。因为你们是受害者。我去找个律师咨询,看下最坏的后果是什么。”
我对妹妹说,“咱们村好像有一个人在法院工作,不如先咨询下他。”
赵圆把手一摆,“不行!”
她严肃地对我说,“现在这个时候,谁都不能信任。万一他在村中随口一说,几十个人一起来咱家支钱,群情激奋之下后果不堪设想。这事情对谁都不能说。”
爸爸和我一起无声地点了下头。
赵圆安排道,“爸爸,你先去照顾大姨,为大姨宽宽心。姐姐带着早早出门不方便,我去找人咨询,如果有人来支钱,你就先找个理由应对。最好能多坚持几天。”
爸爸从未用如此郑重的语气对我说话,
“梦梦,你要把钱牢牢地存好。这钱是干净的,要留给圆圆的。你当年出嫁就寒酸得很,本来想多挣些钱让圆圆好好风光下,现在也不能了,只怕还会影响圆圆找对象。都怨爸爸害了你们。”
提到对象,我看到赵圆眼里有一种温热而凄凉的悸动,鸦翅般浓密的睫毛飞速煽动了一下。
她年轻的身体不由得一颤。
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办。
爸爸终于滴下泪来,犹如托孤遗言一般,
“梦梦,四平是个好男人,你跟了他我放心。日子穷些也不要紧,钱财终归是身外之物,只要平平安安就好。圆圆,你虽然年龄小但比你姐姐有主意,以后遇到事情你们要互相商量互相帮扶,姐俩儿要相亲相爱不离不弃。大姨一向把你们当亲生女儿,你们要孝顺她。”
我们姐妹俩与爸爸抱头痛哭。
爸爸走后,赵圆对我说,“这个后果不应当由爸爸承担,这太不公平了。然而现在周护这事情已经闹大了,现在就看他有多大的本领了。我想他们这些有钱人是更不愿意蹲监狱的。现在似乎没有钱解决不了的问题。我担心他们这些大头找替罪羊,如果找到了爸爸的头上,我们只是平头百姓,只能眼看着爸爸进监狱。“
我哭道,“爸爸同样是是受害者。上头的人把钱都卷走了,他们逍遥法外,那就太没有天理了。爸爸一旦进了监狱,他都60多的人了,怎么能受得了?他清高自尊了一辈子,把尊严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只怕想不开走了绝路。”
我想起邻居阿姨说过的话她的儿子因为故意伤人进了监狱,阿姨整天哭诉,说儿子在里面天天挨打,监狱里面各种酷刑折磨。他连个方便面渣滓都要和人抢着吃。
她的儿子可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从小就打架斗殴,满脸满身的刀疤,连那样的人都受不了,何况爸爸?
听到这话,即便一向乐观坚定的赵圆亦忍不住含泪道,“重要的是爸爸一生清白,并不是贪钱的人,而这钱也不是他拿走的。我们是社会最底层的人,凭什么别人犯了罪,要让我们承担责任?我们好像草一样被人踩来踩去。”
可是赵圆知道村里的人不认识股权公司的董事长,他们只清楚自己的钱是给了爸爸。
爸爸很快就要从受人尊重的教师成为千夫所指的对象了。
我对接下来的事情没有一点信心和把握,想想现在的社会,忍不住冷笑。
“草终究是草,始终无法躲避被踩的命运。可惜我们不能成为高高在上的大树。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情愿替爸爸坐牢。”
赵圆眼神忧伤语气却很坚定。
“姐,你别怕。你把你的小家照顾好就行了。古代尚有缇萦救父,难道我们就不能?我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是要救爸爸的。哪怕和五马山上的三皇姑一样献手献眼都可以。”
赵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