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席空凉透,晚烛昏黄晕,楼深晦涩重,床空驻西风。
晨风卷动薄云,巍峨的大山有着金色的轮廓,早霞或粉或橙,点缀着悠远的碧蓝。在遥远的天边,一线黄尘泛起,顺着黄土夯实的大道疾驰而来,黄尘飞扬着席卷而来,伴随着轰鸣声,待靠近一些才发现这些竟然是一队骑兵,骑兵的速度很快,天边的黄尘还没有散尽,便喧嚣着离去了,只剩道路两侧躲避的行人低沉的咒骂声。
“是飞虎关的守军!”路上的行人有能认得这些骑兵的番号和甲衣。
“看着这个方向是通往雍州的方向,难道是高陵打过雍州了?”
“不可能的,雍州西京京兆府、凤翔府都是大府,如果真打了过来,现在的难民早已经过了止戈河,能一点风声都没有?”
“说的也是!”
路上的行人的议论并不能说明什么,飞虎军的守军才过去了一拨,又过来了了一拨,这次的人不多,只有寥寥数百骑,但是军容整齐,一色的黑马,骑一匹带一匹,这是中途换骑的马,这百十匹马奔跑起来却有千军万马的气势,这是黑虎骑!
路上的行人看着朝着雍州而去的黑虎骑,所有人都沉默了,没有人再议论纷纷,黑虎骑是飞虎军的三大骑兵,也是飞虎关的亲卫,现在连黑虎骑都出动了,看来是真的发生大事情了。
黑虎骑的都领萧朝贵现在有骂娘的冲动,他的他黝黑的面孔一直绷得紧紧的,就算骑在马上被人扫一眼也能看出他的心情糟透了!无论谁突然多了个顶头上司心情也不会好,尤其萧朝贵这种脾气暴躁兵士更是如此。
就在今天早上,他接到了兵部的专函,告诉他大启西路边庭左襄虎营、豹营会派遣人员来指导他们的战术和队列演练。为期一年到三年。这道命令的程序没有问题,传令的是知府吏曹,陪同的是兵部承议郎,有问题的是命令本身,这明摆着给飞虎军找个大爷啊,无论他私底下多么佩服西军,无论他多么敬佩西军,但是让西军爬到他们头上,他们能爽吗?有人动了飞虎军的蛋糕,飞虎关从上到下能有好心情?可是那份盖着大启帝王的“皇帝行玺”的印章却让所有人的火气都压在心底,没有人胡乱发火,萧朝贵昨天接到迎接西军的命令,晚上在刚娶的小妾身上发泄了火气,便匆匆向着雍州而来了,比他更早启程的是飞虎关守军的老大关守郭宁,在接到这个函件的第一时间就启程去了雍州,去的时候只带了三十六骑飞虎卫亲军,萧朝贵昨天晚上从最前线都坞堡巡查回来,一大清早就得到命令去雍州,想一想要赶着去接西军那帮大爷,他的心里面就不爽,但是老大郭宁的命令他还是得听的,便不情不愿等到上路了,一肚子的火气都耗在赶路上。
萧朝贵的不忿一直到了通明县才平息,不是他想开了,而是他看到了他心中的所谓“大爷”,百十来人都沉默压抑,多数人敞着胸膛随意的躺在通明县板房里,横着的,竖着的吗,倚块门板的,靠着柱子的……这些人乍看就是群山民野夫,但仔细看就知道这是些百战余兵,人虽然随意躺着,但是身畔的刀触手可及,看似散乱的躺着,但是这些人躺下的极有规律,他们躺下的空隙都处在三人以上到四人的攻击范围中,而且看着这些人的姿势,动手的过程不会比眨眼更慢。和这种军士素养极不匹配的是这些人的精神,这群人没有一点精气神,这不是西军的风范,西军是大启的第一强军,无可争议的强军,但是看着这群无精打采的“大爷”,这简直连一个逃兵都不如,这和他预先想到的可是大不一样,再看看他的老大郭宁无精打采的样子陪着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人,萧朝贵总算知道这次的事情没有自己想想的那么简单,里面有着很深的水。
“朝贵过来看了,这是西军左襄虎营郑统领。”
那胡子拉碴的汉子自嘲道:“什么统领,不过丧家犬罢了。”
“郑兄受了牵连罢了,当今受小人蒙蔽,天下总有清明的那一天。”
“我不是为自己,也不是为了西军,而是为了大启,现在刚刚和高陵签订了城下之盟,就对功臣有了猜忌,而且直接将西军打散,我实在不知道大启那什么抵抗那些虎狼之师,是凭借心机权术还是圣贤文章,我不知道朝堂上面的大人物一个个都是怎么想想的,就连一个人都没有看到眼前的困局吗。”
“郑兄慎言!”郭宁转过身对着萧朝贵道:“今天的话出门就忘掉,不然飞虎关的兄弟和你的家人都会受到牵连。”
萧朝贵心里瞬间泛起了滔天浪潮,他虽然是个武人,他虽然只是无足轻重的边疆小卒子,但是他知道西军打散的后果,高陵凶残,没有了西军的抵挡,就凭这京城的那群禁军能抵挡吗?萧朝贵心中拔凉拔凉的,现在不要说怒火了,就是个火星也没有,自毁长城的事情见得多了,现在自掘坟墓的人都有,他现在只能是深深的悲凉了,那群朝堂上的官老爷,只会耍嘴皮子吗,就连他这个小卒子都能看到的事情,朝堂上的官老爷竟然能做出如此荒唐的决定,而且还堂而皇之的执行,萧朝贵只觉得前途一片晦暗,周围好像有座大山沉重的压得他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