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6月8日,M的通讯九)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能记得的,就是地狱般的痛苦。
地狱?
没错,我想象不出还有什么词来形容我所身处的境地。
那种被只要碰上一丁点就疼得不行的烈焰灼烧的极度疼痛,很快蔓延到了全身。我与生俱来的幽默感已经逃到了不知哪个角落了,而那残存的尊严很快也被燃烧殆尽。于是,我像一个女人一样开始拼命尖声大叫。只要尖叫能够减轻一点痛苦,我就绝不会埋怨自己的失态。在这之前,我从来都不是一个缺乏自信、自怨自艾的人,但此时,我却无比后悔。
为什么我要到这里来?
为什么我要进入这个该死的古火界!
为什么我要愚蠢地进入这个什么迷宫!如果当时就跟亚特兰蒂斯人拼命,即使死了也比现在好得多!
我诅咒那个自大傲慢的我,那个带着这副躯体进入这个迷宫的我。
我想死——
但却死不了。
这是最糟糕的事,被烈火吞没的人很快就会死亡,而我,却一直保持清醒的意识,一直在承受那种无与伦比的苦难。
这个时候,我觉得我此生最大的愿望不再是什么理想,什么愿望,只要它能立刻停下来——
但是——它却没有停。
我的耳朵里只有自己撕心裂肺的喊叫声,但我相信其他三个人的境遇一定不会比我更妙,他们的叫声一定跟我的喊声形成了一种来自熔岩深处的交响乐。
每一寸肌肤都在遭受灭顶之灾,每一个毛孔所承受的痛苦在平时都是让人难以想象的,但此时,却成千上万倍地施加到了我的身上。
我不停地大声叫喊,只恨自己没有更大的嗓门,好像声音越响,痛苦就会越少一般。
在这个时刻,我愿意抛弃一切原则,一切主义,一切理念,一切信仰,只求能够暂时地停止这种痛苦。只要能够让我从这个地狱中解脱出来,我愿意为魔鬼做任何事!
最后,痛苦终于开始消退。
我全身的皮肤都被烧光之后,只剩下血糊糊的肌肉粘连在骨头上。
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却依然还活着!
当我终于能够停下喊叫,并且慢慢开始正常呼吸时,我注意到我的身边还有三个从头到尾都血肉模糊的躯体。
没错,就是那三个人。
法鲁埃,碧卡,米卡!
他们恐怖的模样让人不敢再看第二次。
全身皮肤都被烧光了,只剩下肌肉附着着骨架,犹如在博物馆里没有人敢看的被剥了皮的人类标本。在那浸满血的肌肉躯体上,缕缕青烟依然没有消散。
我已经无法一眼看出他们究竟谁是谁,只能根据身材的高矮与胖瘦来进行粗略判断。
不管怎么说,这是一幅极其恐怖的场景。
三个血淋淋的人,在缕缕青烟中,渐渐站直了身体,已经没有眼眶的圆球般的眼珠瞪视着我。
虽然我知道自己也是这副模样,但要接受这些可怕的形象还是让我花费了不少时间,三个活生生的没有皮的人,这可不是每天都能见到的景象。他们三人也经历同样的认识期,在一段时间里,他们互相视为恶魔,尖叫着,往后跳着试图远离对方,但最终,这种非理性的恐惧心理还是被克服了。
“我,我们……”从声音上,可以判断出说话的人是碧卡,“是——怎么了?”
“都,都怪,都怪你们!”米卡用颤抖的声音说道,“要不是你们,我也不会变成这样……真是太痛苦了……啊——我怎么能忍受这样的痛苦,现在——竟然变成了这样的怪物!”
“我们经历了这样的折磨,居然还没有死。”倒是法鲁埃冷静地说道,“看起来,这场灾难不是为了置我们于死地。”
我对刚才的地狱般的痛苦依然心有余悸,说道:“那一定是一种惩罚,是为了让我们生不如死的惩罚!”
“这——到底是为什么——”碧卡沉痛说道,“我们竟然变成这副鬼模样,如果是死了那还倒好,但现在——”
“一定是这样!”米卡突然惊恐地大声叫道,“就是那个二十年前出现在贞女城广场上拼命喝水的人,他,他也没有皮……”
“看来,那个传授是真的……”法鲁埃低声道。
“不过——这至少说明有人逃出过这个迷宫。”我说道。
“但是那些人说从来没有人逃出过。”法鲁埃道。
“或许他们并不知道那个人逃出去了,这个迷宫的出口或许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
“逃不逃得出去,”碧卡叹了口气,说道,“现在还有意义吗?我们这个样子,出去了又能怎么样?”
接下来是一片死寂。
的确,在外面的世界,已经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地了。这样四个血淋淋的人,注定只能存在于最恐怖的恶魔般的想象之中,没有一个人能够接受这样的现实,即使我们的家人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