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文元年五月,格尔吉王爷饱受各种疼痛之后,终于撒手人寰去往西方极乐世界了。我心里不由松了一口气,因为再也不用为格尔吉王爷治病派出大批兵士去各地搜罗那些据说颇有些道行的法师、神汉、巫婆而弄得鸡飞狗跳民怨载道了。我这么想并不是我忘恩负义,我总是觉得,一个人如果已经失去自理能力,与其痛苦地活着,不如痛快的死去。塔丝娜却不这么想,那天半夜,格尔吉王爷交代完后事后,就咽了气。她扑过去摇晃着格尔吉王爷瘦得只剩皮包骨的尸体,哭天抢地痛不欲生。我劝慰她,人死不能复生,不要太伤心了,你哭坏了身子,爹就算走,也不会放心的。塔丝娜甩开我的手,趴在格尔吉王爷胸膛上哭了整整一夜。
三天后,按照草原上的风俗,格尔吉王爷应该入土为安。
多吉那边早就放出话来,先王在世时,曾许诺草原有他的一半,现在格尔吉舅舅一死,草原就是他一个人的了。他说,李如水算个屁,他是异族之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怎么能把草原拱手让给一个异族的混蛋呢?他除了要独占草原之外,还放出谣言来,他说,格尔吉舅舅身强体壮,为什么李如水来了不到半年,他就撒手西去了?难道我们不该查出个一二三来么?不能让凶手逍遥法外,更不能让凶手掌握草原上的权利。草原上的人们被他这么一忽悠,都纷纷倒戈,投到了多吉的麾下,只有我训练的兵士们和家属忠心追随着我,一旦发生战争,胜败一目了然。
多吉告诉每一个人,格尔吉王爷的死因,他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他差人来索要格尔吉王爷的尸体,说要带回去解剖检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抽出腰间的刀劈下了那个人的两只耳朵,让他回去告诉多吉,血海深仇,我迟早要报的,让他仔细自己的狗命。来人捂着血淋淋的面颊跑掉了。我和塔丝娜为了确保格尔吉王爷的尸体不被糟蹋,商量了一晚上,才定出一个万全之策。
那天早上,五百精骑一身戎装,护卫着格尔吉王爷的棺椁到了草原边上的小山里,然后封锁了每一条山路。十六个精装的兵士穿着铁甲抬着格尔吉王爷沉重的棺椁进了山,麻刀牵着一只母骆驼,母骆驼后面跟着一只小骆驼。没有僧侣诵唱经文,没有唢呐送别英魂,一切都静悄悄的,井然有序进行着。墓室已经提前挖好,我沿着台阶慢慢走下去,按照草原上的习俗躺下去试了试,墓室里不暖不凉,平平的,躺着挺舒服的。这些本该是格尔吉王爷的儿子做的,可是格尔吉王爷没有儿子,只有女儿,可是女儿家在草原的习俗里是不能到墓地里来的。兵士们在我的指挥下抬高格尔吉王爷的棺椁,慢慢走下了墓室,然后把棺椁放在黑色的大方棺床上,然后搬来墓室外面的石头沿着棺椁垒起来,最后封了顶。填土!我一声令下,兵士们扬起手里的铁锹,把挖出来的黄土扔在石头垒成的穹窿形圆顶上面。我看着面前上下翻飞的铁锹,突然想起,去年腊月也见过同样的情形,不过那时候是刨开烟火留下的废墟。一个是挖开,一个是封上,可是又有什么分别,都是底下的人去了另一个世界。不一会儿,墓室两边的土就全部扔进了墓坑里,只剩下堆在另外两边的草皮。
太阳渐渐升起,山林间透进细碎的阳光,铺在地面上斑斑迹迹,像是记忆的光斑。我看着方方一丈的墓坑,知道一个时代就这样过去了,山河破碎的江山从今后就要我用自己瘦弱的肩膀去挑起了。杀!我一闭眼,狠狠挥了一下手。麻刀把母骆驼牵下了墓坑,我抬头看看,小骆驼被拴在旁边的树干上,安静的咀嚼着脚下的青草。麻刀手起刀落,母骆驼应声倒了下去,血从它的颈项里咕咕流出来,小骆驼突然哭起来,眼泪一滴一滴掉在脚下被它噬咬的草皮上。兵士们立刻涌上来,把草皮堆积在了母骆驼的身上,压一层草皮就用脚踩平了,再压上另外一层。不一会儿,墓坑就不见了,地面平平整整,和原来一模一样,什么也看不出来。一个时辰后,我们牵着哭泣的小骆驼回到了格尔吉王爷的王公。
塔丝娜抱着小骆驼的脖子,眼泪混着小骆驼的眼泪掉在地上。她说,我没爹了,你没娘了,以后,每年这个时候,就靠你认路了。你看你娘,我看我爹。小骆驼还在哭,眼泪在它丑陋的脸上划出一道沟壑。塔丝娜摩挲着它背上的单峰,对旁边等着牵小骆驼去牲口房的小厮说,好好喂养它,不要让它干体力活,不要亏待它。小厮点点头,牵着小骆驼走了。
格尔吉王爷去世后头七还没过,草原上就起了骚乱。多吉带着几个部落,攻打了我属下的一个部落,赶走了部落里所有的牛羊,一把火烧了他们的草原,部落里的人民流离失所,背上包袱一路哭泣着往中原方向去了。部落的老首领带领家人前来投奔我,他说,我对格尔吉家族忠心不二,牛羊没就没了吧,草原烧就烧了吧。我今儿来没别的意思,就是求驸马爷收留,等王爷过了七七四十九天,我就去找多吉血拼,血仇血报。我点点头允许了,表面上冷若冰霜,心里却愤懑而且屈辱。我想,总有一天,我要让多吉这家伙知道,我李如水不是任他欺负的羔羊。
六月中旬,格尔吉王爷七七四十九天过后,老首领来找我辞行。他说,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