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家村的大火一直烧到第三天的早上才渐渐熄灭,滚滚的浓烟直冲云霄,变成一片片灰色的云。
尤可罗整整晕迷了两天,直到第四天的早上才悠悠地醒过来,发现在自己躺在熟悉的竹床上。这里是竹婆子的竹林,竹婆子死后,这里就一直闲置着。
晴歌一直守着他,看见他醒了过来便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那天晚上的尤可罗很奇怪,明明是尤可罗,却让她感受到另外一个人的气息,带着一股遥远却熟悉的感觉。
眼泪从尤可罗的眼眶里毫无预兆地滑了出来,他从床上翻了下来,径自朝门外走去。急切地想去验证什么心里却升起一股难以言予的恐惧。
“妈妈……大家”
晴歌紧紧地跟在他后面一起到了村子口。
空气里还残留着火烧过的焦热,偶尔黑灰飘过两个人的眼前,而可以闻到呛鼻的烟味和烧烤的焦味。
荆棘和蔓藤挡住了进去的路。
尤可罗使劲地拨开眼前的荆棘,任由它们在身上划下一道道伤口。
晴歌一直跟在他的身边,帮他清醒申过来的植物。
强烈的烧炭煤气冲进了两个人的鼻子,呛得他们连连咳嗽。
眼前是尤家村狰狞的残骸。
那一面面土黄的砖墙被烧得漆黑一片,东倒西斜地摊在那里散发着燥热的余温;地上会是火焰冽过的痕迹,还有几只动物的尸体。翻倒的板车下面压着一个焦黑的人形尸体,空气里飘荡着皮肉烧焦的气味和恶臭。
尤可罗拖着自己沉重的脚步一直向他家的方向走去。
他的家已经给烧没了。墙倒了下去,正好压在里屋的方向。尤可罗尝试地去搬起土砖,扬起一片灰尘。
才搬动了两下,他却停了下来。这里也有尸体的臭味。
妈妈就在下面。尤可罗突然意识到,这里下面埋的是母亲的尸体。
“姐姐,我该怎么办?”七岁的孩子终于暴露了自己的脆弱,坚强不下去了。尤可罗抬起一张沾满眼泪鼻涕脏兮兮的脸无助地看着晴歌。双手因为抽噎不住地颤抖着。他知道母亲就在这下面,可是那只是一具尸体。
晴歌走上前,帮他搬起碎砖。“我们把大家埋了吧。”
或者是晴歌那冷静的模样给了尤可罗鼓励,或者是晴歌坚强的表情让他无意中找到了支点。
尤可罗知道他不是一个人了。
一个十岁一个七岁的孩子就这样在已经湮灭的尤家村里忙活了起来。
这是个混乱的时代。在战乱和天灾**之中,如果不坚强他们甚至连活下去的勇气都不知道在哪。即便只是个孩子,如果他不能死去,便只能面对。
尤可罗不是孤单的,他还有晴歌,他便只能选择面对。
两个人一直忙碌到中午才把村里所有人的尸体集中到了村外的田埂上。或者是燃烧蒸发了身体里的水分,这些尸体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沉重。只是他们散布在村子里的各个角落有些还掩埋在瓦砺之下比较难找一些。有些人还并没有被完全烧成焦黑的炭块,那些黑红的皮肤上还隐约可以看见脓疮留下的疙瘩。他们的表情各异,却无一不透漏着惊恐,龇裂开的外壳下隐隐散发着皮肉的味道。
现在无论是什么样的人走过这里看到这样一大堆的焦尸都会吓破胆子吧。
尤可罗找了两把铲子过来。稻田里的泥土长年积水滋养,挖动起来是比较容易的。即便如此两个人还是花了好大一阵的功夫才挖开了三个大坑。然后把那些焦尸一具一具地拖进坑里,还得把他们断下的分肢也收拾进去。
等到他们把最后一个坑填满的时候太阳已经沉下西边了。月亮爬上了树梢,满天恒星下,整个田野并没有漆黑一片。
田埂上只剩下一具焦尸了。同样是面目狰狞惊悚吓人的样子。那是尤可罗从自己家挖出来的。
妈妈
尤可罗拖着何长娥的尸体来到了自家的稻田埂上,这里也已经挖好了一个坑。晴歌帮着他把何长娥的尸体抬进坑里,两个人一起填上了泥土。
尤可罗还找了一块木板,插在泥墓的前头充当墓碑。
一切完成之后,尤可罗一言不发地跪在何长娥墓前一直到早上。晴歌站在他身边也一直到早上。
“尤可罗,你接下来要去哪里?”
“不知道。”“晴歌姐姐,以后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了。”
“晴歌姐姐,我不配姓尤,是我烧了村子的。”尤可罗自言自语道。
这与你无关。晴歌很想这样对他说,可是看到他那落漠的表情她禁口了。
“我们去哪?”晴歌说
尤可罗那个时候还跪在地上,他抬起头看着晴歌,晨光将晴歌的脸照得格外清晰。他站起来,拉着晴歌的手。“以后,可罗就只有晴歌姐姐了。”
“我们到城里去吧。”其实他也不知道去哪儿,只是他不想呆在尤家村。现在,尤可罗已经是个孤儿了,那么到哪儿又有什么区别呢?哪儿都不会是他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