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在平淡中过着,倒也挺好的。山子爸种着七八亩地,主要种玉米,空出一垅地种着土豆,地边上也不浪费,种着豆角、西葫芦、南瓜,加上院子里种的西红柿、茄子、黄瓜、白菜等,一家人的吃菜不成问题。山子妈养着几十只笨鸡,吃不了的笨鸡蛋驮到县里,能卖上好价钱。山子爸不爱说话,最大大的爱好和享受就是每天的晚饭喝上二两。辛苦一天后,山子妈,一般总要炒个花生豆,拌个凉菜,切几块豆腐干,再炒两个热菜。山子爸慢悠悠地想喝到几点就喝到几点,然后窝在沙发上,抽着一两块钱的劣质烟,看着没有几个台的电视,最后,打着哈欠,心满意足地上床睡觉。山子妈则忙里忙外,家里家外收拾得利利索索才睡觉。
对兰香来说,这样的生活是平静而恬淡的。公公慈爱,婆婆善良,山子疼爱自己。自己工作忙,几乎没有时间做饭做家务,晚上还得批作业。婆婆也从不说什么。一家人各忙各的,其乐融融,平静而快乐。
其实,打破这个平静的是小外甥的出生。山子姐姐嫁到了十几里外的里沟,第二年生了个七斤六两的大胖小子。姐姐的婆家那个高兴呀,给孙子过满月时摆了二十多桌。满月后,姐姐带着小外甥回来住到百天,山子妈把那个外孙抱在怀里亲蛋亲蛋地叫着,那个脸呀,就是一朵花。白天看不够,晚上还要和外孙一起睡。但又一次婆婆有意无意地当着兰香的面说:“嗨!再亲,也是人家的孙子。要是我有一个这样的孙子,那就好了。”然后,看看兰香,又瞟了一眼兰香的肚子。
山子知道妈妈的心思,妈妈就他一个儿子,当然想要个孙子。看着妈妈抱着小外孙的欢喜样,山子心里隐隐有了负担。他知道生男生女不由人,可这个道理不能跟老人讲,只能听天由命吧!兰香怀孕后喜吃酸,把那个山子妈高兴的,每天给兰香调着样子吃,电视上只要一讲孕妇产妇的事就大睁着眼睛仔细看。六个月后,兰香的肚子大了许多。婆婆每天总要看看兰香的肚子:“嗯,尖肚子,肯定是小子。”也怪,兰香的肚子确实是尖尖的往前长,不像隔壁的祥福媳妇肚子是往两边长,婆婆笃定地说:“生山子姐时就是那样,肉直往腰上长,祥福媳妇那个肚子,绝对是个姑娘。生山子时,就是兰香这样的尖尖肚子,兰香怀的绝对是个小子。”
所以,山子听说妈妈知道兰香生了姑娘就生气走了时,他也能理解妈妈。他知道妈妈本心是善良的,只是太想要个孙子了,妈妈一辈子生活在农村,没什么文化,这样的想法是很正常的。本想带兰香母女俩回家后再和妈妈缓和关系。但现在看这母女俩一个大床一个小床,一人一个吊着个瓶子有气无力,他也快坚持不住了。于是他赶紧让这几天跟着忙活的姐姐回家叫爸妈来卫生院。
胧月醒来了,她总觉得脑门上有个什么东西扯着,很不舒服。她晃了晃头,感觉出原来是脑门上输上了液。她伸了伸手,想把输液管拔下来,但手总是够不到,她急得哭喊起来。
“宝宝,别动!别动!”是妈妈的声音:“山子,把输液管拔了吧,宝宝肯定不舒服。”
“不行,宝贝好几天没吃东西了,这是救命的液体。”
“啊呀呀!这个小东西,天生就是一个犟种啊!像谁呢?啧啧!”一个陌生的老年妇女的声音。
“妈!”山子语气中有些责备。
“啧啧,这个小妮子还真有一股子骨气呢。”
“妈,你别说了。叫你和爸来,就是和你们商量看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呢?喂也不吃,灌也不吃,还能靠输液活一辈子?”
胧月不由地睁开了眼睛,她想看看这个语气中有点幸灾乐祸的老婆子,也就是她的奶奶是个什么样子。
胧月首先看到的是一张黑黝黝的粗糙的脸,脸上深沟浅壑,纵横交错,几乎全白的头发下,一双眼睛小小的,眯着,笑着,满眼是关切、慈爱。他用两个手指头捏着自己的左手,轻轻触摸着,然后俯下身子,亲了亲自己的左手。胧月心底里不由渗出了一丝暖意。这是爷爷,是个不错的老头。胧月转头看看这边这个老婆子,这一定就是她的奶奶了。
这个老婆子梳着往后梳的短发,两个黑卡子卡在耳朵后,花白的头发纹丝不乱。她整张脸正绷着,严肃地抿着嘴唇,眼睛细细地上上下下地审视着胧月。她捏捏胧月的胳膊,摸摸胧月的小腿,抱起来掂了掂胧月的分量,又定定地看着胧月的脸。胧月也和这个老婆子对视着,她不知道老婆子这一系列动作到底干什么。
“山子,这个小妮子,真是漂亮,眼睛,鼻子,嘴巴,小脸,每一个都好看;瞧瞧这小身板,很硬,很健康,瞧这眼睛,多亮,啧啧,一定很聪明。好好养活吧!”老婆子终于绽出了发自内心的很开心的笑,瘦瘦的脸上的皱纹都向脸中央的鼻子聚拢。胧月想起了“脸笑成了一朵花”这句话,她不由自主地笑出了声。
“妈,你看宝宝给你笑呢!看来宝宝和你还是有缘分呀!”兰香显然是在讨好她的婆婆。
胧月“咯咯”地笑着,手舞足蹈起来。胧月此时此刻突然有了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