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带着男男女女十几号人来了。风荷见林福起身了,就拼命往门内推他。林福推开了风荷的手。二婶子说:“关门!关门!进来关门!”林福说:“有什么事先给陈哥打电话。”他把自己的手机塞到风荷手里,迎了上去。风荷却把手机塞到林福口袋里,抢先跑了出去。风荷叫喊:“谁欺负我,我就和谁拼命。”她上去一把抓住了村长的头发,死也不放手。村长撕扯她,她也不放手。那些男女就上去拉扯风荷,有的开始动手。风荷就是不放手,任他们怎么样就是不放手。二婶子也冲上去帮风荷挡着。很快,二婶子就被人扯到一边去了,再也靠不上去了。
林福想要上去,让别人推到了。他跑回家去,从厨子那里拿了一把菜刀,冲出来大叫道:“我剁死一个算一个!”他扬着刀就过去了。对方一看见刀,就慌慌张张后退了几步,放开了风荷。村长的头发被抓掉了一大缕。风荷也被撕打得不成样子。林福就去砍村长。村长大喊:“上啊!”几个胆大的人要扑上去抓林福。
这时有人叫:“公安来了!公安来了!”果然来了一辆面包车,下来几个穿制服的男人。村长立刻迎上去,大声嚷道:“就是这两个人,对抗国家政府,持刀对抗国家干部!”风荷说道:“警察同志,你听我说,这是我家。我爹刚死,还没发丧,他们就说我家的房子是村里的,要我贱卖给村里。他们这是讲的什么道理?我爹花了好几万盖的房子,要我几千块钱就卖给村里。”
带头的制服说:“这是村里的事,我们管不着。现在你们闹事,属于治安问题,我们不能不问!”
林福把刀扔了。他看出来一些味道。他走上去,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一个村长的人就大叫:“就是他要那菜刀砍人。他要砍村长!”林福瞪眼说道:“那个要死的说我砍人了?谁他妈的看到了?”
带头的制服说道:“你个孙子横什么横!这里轮着你横了?你算那根葱?”他一指林福,身后的几个家伙就要去抓林福。风荷见林福要吃亏,上去扯住了带头的制服的领子,说:“他们欺负人,你不问青红皂白就抓人!你也来欺负我!我爹还没有走远,他看着呢!他看着呢!”四个手下也不去抓林福了,转头要扯开风荷救他们头儿。风荷像刚刚一样,抓着带头的领子不放,像疯了一样。对方掰开了她一只手,她就抓了制服的头发。
林福怒问:“你们是土匪还是黑社会?”
风荷终于被撕开了,一个男人铐住了她的手。风荷就骂那头儿,什么话难听就骂什么。头儿的衣服也被撕破了,头发也被拽掉了一大把,怒骂道:“把她带走。”那四个人就推着拉着风荷上面包车走了。林福拦也没有拦住,只对村长说:“你最好给我等着。”
村长说:“老子等着!有你求我的时候。”他跑步去追警车了。
林福明白自己无论如何也拦不住了,转身回了家。那时他满腔的悲愤,满腔的泪水,被压抑在心里。他对自己说:“你不能流泪,不能哭,风荷就剩下你自己了。”他看了一圈满院子的人,没有一个可以商量事的人。他想走,就要走出大门去,二婶子叫他:“你去哪里?你要去看风荷?等你爹回来再说。你走了,你爹回来怎么弄?放那个门外面?谁带他进门?”
林福想如果自己被带走了,风荷留在家里,也会把老人们接进门再走。他留下来。他不说话,别人也不敢和他说话。三爷爷离他最近坐着。林福看了一眼三爷爷,说道:“三爷爷,一会我爹他们回来了,放进屋里。家里人该怎么招待就怎么招待。你先替我操心。等等着回来了,再发丧。钱要是不够,我这里还有。”三爷爷说:“钱够,够了。花了什么钱,我和你大伯他们都记着。”林福说:“那就行。”他又说道:“三爷爷您多费费心,风荷不会忘了您老人家。”三爷爷说:“你三爷爷老了,明白。”
火花车来的时候,很多人都来了,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林福穿上孝服,从车上接了骨灰,抱着回家。那时他在想:死去的人只留下了这一点灰,怎么会知道身后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林福依次接回了风荷爸爸、妈妈、大哥和二哥的骨灰。他看到绝大多数围观的人在抹眼泪。悲悯也许是一种内心的恐惧。这一家子太可怜了,一下子死了四个人。其实是这件事太可怕了,一下子死了四个人,这种事也有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所以人们才悲悯才流泪。林福想着风荷,心里一直在发誓:不能善了,不能善了。
完成之后,林福对着四个盒子磕了一头,说:“爹娘,哥哥,你们等风荷回来。”他换了衣服,走出门去,又嘱咐了三爷爷一遍。大伯也来送林福,林福对他说道:“大伯,你是风荷的亲大伯。我去看风荷。家里的事情你看着办。”林福没有等大伯说什么就走了。二婶子说:“那个,那个林福,我娘家一个哥哥在镇上干事,我和你去找找他看看。”林福说:“不用了,婶子。这家你给看着点就行。”
上了车,出了村子,走了一段,停下车,林福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泪水奔泄而出,再也止不住。那种屈辱在刺他,砍他,杀他,他恨不得把车开到山沟里死掉算了。他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