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么时候,林福喜欢上了死亡。死亡就像一个永远达不到的目标,如星星一般闪烁,却永远只如远远闪烁的星星,吸引着迷路一般的林福,让他烦躁而又痴迷。
林福想死亡也如理想一样,会纠缠自己一生。曾经,理想是那么美丽,不论是对社会,对自己,对与自己相关的人,对与自己无关的人,都是那么美丽。然而理想破灭了,成为一个噩梦,无法逃脱。
现在,死亡却比理想多了一层美丽的内涵。或许理想就埋藏在了死亡之中。“是不是只有人死了,才有那一种结束的美丽?”他想,“当然,既然理想已经渺茫像一丝抓不到的青烟,无需关注的了,那么人生还剩下什么?伟大的理想都是那么渺小了,生命还有什么留恋?生命的结束对绝望的人才有那么强吸引力!”他激动地想着,然而表情是淡漠的,像走神的人,或者更像一个痴呆呢?反正他是不计较这些的。死亡虽是一个噩梦,但是对于死亡的意义而言,却是美丽动人的。死亡意味着什么?死亡就是放下一切。如果人生只剩下了令自己痛苦的因素,为什么不全都放下呢?如果能够,他会大声对所有人说:“终于解脱了这个烦恼的生命,为什么不热烈祝贺我呢?”
想到这里,林福禁不住笑了。他的笑像深秋的露水,只让人感到冰冷。他仿佛是从不知哭笑的人,才会有那么冷的笑。可是,露水是晶莹透亮的。或许这就是冰冷而美丽的东西。“像法律,无情而干净!”他曾对苏云说过。只不过,苏云从来不曾看过他的笑,也没有在意过他的话,更不曾为他笑过。那是因为他从来没有当面对她说过什么有趣的话。这是苦闷的男人的痛。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和苏云很熟悉,他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可是,暗恋或者单恋,让他觉得自己很可笑。
“可笑的人生!”他想给自己已经死亡的人生这样的评价。以前,他是那么爱苏云,可是现在,在他还没有和她说过一句正经话谈论他的爱的时候,他的人生已死。当然,爱情也已经死亡。个人的感觉还是以自己为中心,他想。
如果有阎王,或者上帝,或者更有地狱与天堂,他有一个死亡之后表白自己的机会,他一定会说:“我只是一个放弃了自己的一切,只求结束烦恼的生命的人,那么,我的存在,到底是为什么呢?难道就是让我厌恶的一切?难道就是让我对一切都绝望?那么,让我存在的理由是什么?”但最终,他会痛哭流涕,明白自己依然是那么软弱,那么软弱!他无法在活着的时候问一个字或者一个词,死了之后又质问什么呢。正因为此,地狱天堂才不存在的吧?他不想,也不屑,不屑,也不敢,不敢,更不屑表白自己。他想自己是一个高尚的人,是一个逃避的人,又是一个极端自闭的人。他自己制作了一个冰冷的面具,遮蔽了他内心微弱的火光。这个面具为挡住了世上的病毒与细菌,也挡住了阳光,于是他才存在到了这个时候。
只是这个时候,他已觉得生命已无所谓,没有了任何价值。冰冷面具下的内心也已冰冷,冰冷得已不觉得冰冷。或许死亡才因此有了一层美丽的色彩,像月光下黑暗的美丽。有时候,他也觉得有另外一个自己。那个他更加地软弱无能,不能保护自己,也不能保护别人。那么,自己的人生,就更加没有意义,他想。
就在前几天,他还在反复思索一个问题:究竟这世上还有一个令自己振奋而活下去的理由吗?可是他细细想来,就像用显微镜放大了自己的人生,可一切还是那么索然无味。“全都是连味道都没有的麻烦!除了这个,还能找到什么呢?”他想到了这么一个结果。曾经美丽的东西全都失了颜色和美丽。这就好像世上所有的饭菜没有了味道。任何味道都没有了,只剩下了两个字:无味!那样的饭菜,难道只为了活下去,就非要吃下去不可吗?他是宁愿死,也不会咬一口。
现在,他的人生就像他宁死也不肯咬一口的饭菜。“这该怎么办才好呢?”他哈哈大笑,像是一个天大的笑话让他听到了。那笑,是他长久以来最有温度的一个笑。那样的有温度的笑,惊动了全班人,也包括讲台上一时愣住的老师。
林福看见了仿佛被突然冻住的教室和教室里的人,才从冥思中回到现实:他还坐在大学医学班的教室里。讲台上的家伙仿佛还是一个教授,不是一个教具。也好像,他坐在另外的一个教室里,有另外的令自己厌恶一生的老师。那一瞬间,他相当地迷惑,自己到底在哪里?他不是在自己该在的教室里?这里的人他好像都不认识,可是他仍觉得自己没有走错教室,也的确在上课。可是,现在他只有抛掉所有的疑惑,因为所有人也都或疑惑,或惊奇,或忍俊不禁,看着他。
林福只得站起身,向着讲台一躬身,慢慢地走出了教室,在所有的目光聚焦下。以前,他就算鼓足几辈子的勇气,也许只会在暗地里发牢骚。可是,那时他却有了淡漠一切的勇气和态度。这就是理想吗?
“人总有一种告别。这就算是我和你们告别吧!在这最后的时刻,你们也会记住曾经有这样的一个我。也许,这就是我一生的痕迹,在你们眼里。”他想,反而觉得浑身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