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婷竟扔下了剑,
围着树绕了几圈,
她的表情似乎年轻了好几岁。
一种浓浓的思念从周婷的话语中散发出来:
“真的是鸡爪树……小时候,我们四个一起在这里偷吃鸡爪子,骨头就堆在树下……所以你才长高了是不是?”
她蹲下身,
似乎真的看到树下有一堆鸡骨头。
还出现了四双小脚,
女孩儿的脚。
只有四岁大小的流星似乎还在骂:
“你个死红花,偷吃东西,看主上怎么罚你。”
流星一边皱眉骂着,
一边却把掌中宝往她那张大嘴里塞。
五岁的冷月已经学会板着脸,
她老气横秋地道:
“若是主上怪罪,冷月下山多杀几个目标,便也不会被罚了。”
四岁的妙风自信地道:
“我料主上绝不会为这事情罚我们,吃吧吃吧,花儿多吃点。”
那棵郁郁葱葱的小树,
又变回眼前枯死的模样,
一层水雾忽然涌上周婷双眼。
周婷五岁半逃下山时,
是从冷月与流星的刀剑下走的。
周婷感觉有些恍惚,
如果当初自己没有逃,
留在云天之巅,
和三个姐姐一起过杀人的生活,
现在会是怎样呢?
没有人可以回答。
也许你可以在选择面前权衡利弊,
但在选择之后,
你已经失去了比较的权利。
抬起头,
修长的身影,
正站在一轮白日之前。
秋日的阳光,
将她的面容身形,
映成了一片黑影,
什么都看不清。
但周婷却张开小嘴,
禁不住轻轻唤道:
“冷月姐……”
站在这里的,
正是冷月。
周婷笑了,
刚从回忆中醒过来的她,
还挂着那种小女孩儿般的甜笑,
她一招手道:
“冷月姐快看,这不就是鸡爪……”
回答她的,
不是一句迎接,
甚至不是一句话。
却是一道剑光。
比太阳更亮的剑光。
东方未明的嘴张大,
固定。
周婷的笑容也固定。
就像是涂满了朱砂的毛笔,
握在一个技法拙劣的画师手中。
一条血痕慢慢从周婷的右脸颊浮现。
太阳很大,
她笑得很热烈,
伤痕火辣辣。
可是周婷冰冷。
这条伤痕并不是被剑划出来的,
而是鸡爪树的树枝在倒下时,
重重地刮在了她细白的皮肤上。
冷月那一剑并没有用上内力,
树的主干只被切开一大半,
然后被自己的重量压垮,
参差不齐的断口处,
可以看到白蚁密密麻麻盘踞在树干里,
那么丑陋,那么令人恶心。
流星慢慢走过周婷身边,
轻轻地骂了一句:
“别再犯傻了,走。”
周婷走。
冷月流星一言不发,
并肩走在最前面,
她们每走一步,
必然是一起抬脚,
一起落下。
周婷落在后面五六步左右,
走得很慢。
跟在最后的东方未明,
看不清她脸上现在是什么表情。
或许她原本甜美的微笑还僵死在脸上,
或许她已泪流满面。
但东方未明看得很清楚,
她的步伐不再轻快,
肩膀在不时的抽动。
东方未明能够理解她现在的感受。
当自己还没来到这里时,
大约是二十一岁左右的时候。
他兴冲冲地回了一次小时候的学堂,
挖出一个十年前埋在学堂树下的盒子,
盒子里应该装满了他和朋友们画的画,
他记得很清楚,
当时,兄弟们还一起写给十年后自己一封信。
但兄弟们如今各奔东西,
如今来这里挖盒子的,
只剩下东方未明一人。
土壤温柔地让开路,
东方未明的盒子没有了,
那坑里,
只留下又难看又难闻的一堆鸡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