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红雪握刀的手现出了青筋。
他只觉得咽喉有一股火,
他很快地用手中酒浇上了那团火。
然后他居然慢慢平静下来:
“周婷,当我们还在断魂崖下的时候,你姐姐……几乎死在生死符之下。”
周婷没有说话,
傅红雪却停不下来:
“我多想替她痛,多想替她死。我甚至想过,就让生死符在我身上发作,我连杀父之仇都不想报了!”
一滴眼泪落在周婷的第四杯酒中。
他仍在说:
“她又何尝不是,虽然时日无多,却只是在担心我大仇未报,又担心你没人照顾。即使在生死一线,她都不敢接受我。只是为了不要伤害你!”
他仍在说:
“她身中两种剧毒的时候,唯一托付给我的人,就是你。是我拒绝了她!是我告诉她,傅红雪与周婷,只能是兄妹!”
他仍在说:
“她并没有骗你,她只是想骗她自己!周婷,你一直是个聪明的姑娘,难道你看不出,她这样骗自己、骗我,却又对你万般容忍,她为了谁?!”
周婷的泪已不能停止,
然而傅红雪仿佛变了一个人,
他依然没有停止诉说:
“作为你的姐姐,她并没有对不起你,谁都不能骗自己。作为一个女人,她是我傅红雪今生唯一的妻子。周婷,你明白么?”
傅红雪不知道她的泪,
能不能冲走她的恨。
他只知道自己或许疯了,
平日里他绝不会说这么多。
或许是怕这条命会消失在龙泉剑之下,
才会如此与周婷解释吗?
傅红雪感觉已不得不走的时刻了,
他的刀已经拿在左手,
他绝不希望让自己的战意消失在这个地方。
“等等。”
然而周婷抽泣着叫住傅红雪:
“让我,在成为别人的新娘之前,为你最后整理一次衣服,好嘛?”
傅红雪转过身,
他看着周婷的眼睛。
那双眼中是泪,
也是请求,
还有一些让傅红雪感觉非常熟悉的东西。
这是最初融化他冰封之心的热情。
她眼中已看不见恨:
“从此以后,只有姐姐才能做这样的事了。所以,今天,让我最后做一次,好吗姐夫?”
傅红雪无法拒绝。
所以他眼睁睁看着周婷的双手,
贴上自己的前胸。
然后,
一股剧烈的麻痹感,
便从周婷的手中传出,
深深刺入傅红雪的胸口。
傅红雪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他低头,
他看着周婷的眼。
眼中依然有泪,
眼中柔晴依旧。
可是她的手却已不同。
此刻那枚黄绿相间的戒指上,
已失去了金黄色的光芒,
只有一抹翠绿,
金黄的刺芒呢?
它们正在往自己的胸前伤口内蠕动。
金色的光,
血色的蒸气,
混在一起从自己心口冒出。
傅红雪的双眼渐渐看不见了。
……
酒是醇酒,
上好的花雕陈酿。
酒劲儿很凶,
周婷醒得很迟。
日头似乎已经很高,
初秋的太阳已没有那么毒,
透过窗口破旧的油布照到床边,
光线所到之处入眼的尽是灰尘。
周婷横躺在床上,
半醉半醒之间,
她眼中所见只有漂浮的灰尘。
她也看到了她的鞋,
一双很普通的白布鞋。
就像傅红雪的脸色一样白。
傅红雪?
周婷“呼”的一声坐起来。
她坐起来,
守在床边的齐一心便站起来。
她的目光中忽然了恐惧,
齐一心带着一脸关切之色走过来,
却被她狠狠推开到一边。
齐一心没有解释,
他只是等在几步之外,
他在等周婷不再推开自己。
周婷果然没有再推他,
她举起自己的左手,
那枚树藤戒指已失去了金色的点缀,
便得黯淡而枯黄。
周婷猛然摘下戒指扔到了屋角。
齐一心看见了,
但他却没有去捡,
也没有说话。
他在等周婷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