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魂崖底很少有声音。
活物少的地方，自然死寂。
但至少此刻，
在断魂崖的某个山洞中，
依然可以看到一些属于人间的鲜活。
即使……
这种鲜活来自于人之间互不信任的试探。
“明月姑娘，你刚才………”
“刚才如何？”
“刚才是否想问本将为何会路经此地，救了你们二人？”
“将军明察，是小女子失礼了，但是……”
“但是此处乃是绝壁之下，我一个当兵的，于情于理都不该出现在这里。”
“何况，小女子虽非高手，但自付家师还不是连徒弟都不会挑的傻瓜。”
“所以既然连你们都受伤了……”
“我二人轻装坠崖，施展轻功，攀枝附藤，互相照应，还是免不了受伤昏迷。”
“我身负铁甲，比你们重很多，孤单一人，军旅中不习江湖武艺，照理说不会轻功，为什么看上去毫发无损。”
“将军能万军从中取敌首级，想不到还是一员萧何、张良般的智将，小女子佩服得很。”
明月心的笑始终那么美。
无论两人是说话还是不说话，说些什么话。
她要笑，便能笑。
要笑得如何，便如何。
东方未明却觉得自己脸上的表情，应该失控不止一次了。
东方未明的歪嘴珉得紧紧的。
明月心说话后，他已经沉默了十息时间。
明月心没有催。
东方未明知道，她已经不会再接话。
下一句话，只有自己来说。
他更知道
他接下来的回答里，说错一个字，恐怕就会迎来明月心最猛烈的攻击。
以自己的本事，能从这种攻击中生还，简直比叶开答应喝自己一泡尿更荒谬。
但他觉得，如果说出实情。
自己恐怕会死得更快。
若是叶开，会怎么做？
不知道为什么。
在这当口，东方未明天马行空想到了这个家伙。
“本将军……
身在此处，
只因……
……为百姓服务。”
从断魂崖掉下去的人，从来都没有再上来过。
这是江湖上初出茅庐之辈都知道的传说。
三十年前果介方丈击杀少林叛徒吊客僧，便是在这断魂崖边，以降魔杵将他击落。
从此无人再见过那位谋杀香客的凶恶之徒。
十七年前青城四秀自相残杀，梅兰菊三秀重伤在竹剑客蒋丛手下，然后被点了大穴，一一踢入深渊。
蒋丛隔日便被清理门户，但那三秀也尸骨无存。
掉落断魂崖的人，再也无人重现江湖，甚至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但江湖人从来没有想过，也许这些人，不见得必死，只是崖高伤重，上不来而已。
这个想法太过大胆，证明起来也太过艰难。
太大胆，太艰难的事情，一般人都是不愿意去做的。
叶开不是一般人。
所以他去做了。
断魂崖边，一反昔日冷清。
数十个脚夫来来往往，大小石块堆满了原先荒凉的崖边。
脚夫们穿着深色的短打扮，路出上臂古铜色的肌肉，汗津津的，却充满了活力。
他们已经预先得到了足够丰厚的报仇。
对于这些人来说，银子，甚至铜钱，已经足够换来一整天的笑容。
叶开忽然觉得很羡慕这些人，他们的笑，来得很快，很容易。
看了一眼深不见底的山崖，叶开露出一个和脚夫们相比，明显僵硬的笑。
“比自己容易多了。”
一片深色的人流中，忽然出现一抹淡紫。
这种鲜艳的颜色在此刻特别容易被注意到。
看到这个鲜艳的紫色，叶开忽然觉得，即使没有镜子，自己的笑容却肯定真实了很多。
“叶大哥，都搬过来了。”
声音细细的，还带着点儿顺从讨好的意味。
这种鲜艳和快乐，自然只有南宫翎才能带给叶开。
虽然身边有很多人，叶开在回答之前，还是先握住了南宫翎的手。
看到了喜欢的颜色，听到了喜欢的声音，当然还需要碰到喜欢的手。
“好。”
简简单单的回答，但对南宫翎来说已足够。
她知道这些脚夫中，没有侠客山庄的奸细是不可能的。
叶开此刻不宜说得太多。
叶开只要看到自己，就会知道周婷没事，无间地狱没事。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往往能学会一门新的语言，很多事情，用这种语言交流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