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一个小不点男孩儿递给我一封信,闻到这信的香味,就已猜到是谁送来的了。
拆开信封,绢细秀气的字体映入眼帘:
我的艺名叫“白玫瑰”,真名叫什么,我早已忘记了。我很小的时候就被卖到烟花巷里的一间妓馆当丫鬟,到了十五岁就被迫靠此为生,所以我从来都既不富有也不高贵。这里的每一个女子都是遭受凌辱,受尽践踏的。所有的女子又都是无知的,我们以为这本就是我们的人生,被打被剥夺,永远没有羞耻心,想尽一切办法取悦客人,美丽容颜一衰落就是我们人生的结束。所有人都在喧闹中得过且过,就这样醉生梦死一生,但是冥冥中却又一个声音告诉我,我的一生不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我不想再过这样的生活,我觉得,总是觉得还有另外一种生活在等我,和现在这样悲惨的生活完全不同。可是那是什么样的生活,是什么?等待我的,我期待的究竟是什么?是我的妄想,是我的妄念,还是什么?有没有谁来告诉我?有谁来告诉我?
我终日愁苦,蹲坐在窗前遥望夜色,绚烂的灯光迷了人眼,茫茫的一片,我很痛苦,泪水总是流不尽,我很想就这样死去,死了倒对我是一种解脱。就在我想要上吊自尽的那晚,他来了,他……,他,一个永远让我魂牵梦萦,一个我思念了一辈子的人。
他买断了我的时间,这一年里我只接待他一个。他让我叫他“华哥”,他总是带着他的仆人阿蓝一起来,极少单独来过。
每个男人在我眼中没有任何分别,我只需尽量使他们高兴就行,我谈起了琵琶,唱起了曲调,我不会唱喜悦的曲子,捡了一首最悲伤的来唱。曾经我因为拒绝客人换曲目的要求,被客人打肿了脸庞。所以我那时是准备挨打的,我希望他把我打死。
他没有打我,没有骂我,没有向我泼酒。他好像很懂音律,我弹完一曲,他默默地良久不说话,阿蓝也没有说话。他和阿蓝都盯着我看,阿蓝当着华哥的面不敢直直地盯着我,只不过他通常都坐在华哥身后。客人盯着我看,我已司空见惯,一个将死的人还有什么畏惧的,所以我也瞪大眼睛正视他们,阿蓝不敢跟我的眼神接触,连忙低下了头,只有他还在看我。
他说:我感觉你要寻死。
我没想到我求死的心这么强烈,强烈到能够被他这么轻易地看出来。他说:你不要害怕,你的痛苦可以对我诉说,我一定能够帮你。
他所谓的帮我是什么,带我走?我已听很多人这样说过,很多男人,很多沉迷我美貌的男人。可又有谁真心帮我,他们都只是在玩弄我,艺妓生来就是被人玩弄,这是我们无法更改的宿命。
我冷笑不言语,本想讥刺他几句,可是我在临死前却想真正有一个能听我倾诉的人在身旁,不管什么人,只要他能听我诉说,我知道他帮不了我,我也不奢求他能帮到我,只是我太绝望了,太痛苦了,我只想他能听我说。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怎么会有这样荒诞的想法,怎么会想着和一个光临这种地方的男子诉说我的痛苦。现在也觉得真不可思议。
想起也好笑,我说着说着竟在椅子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盖着他的风衣。我心里不像昨日那般沉重,头脑也很清醒,我想起了他,想起他亲手给我斟茶,对我温言细语,认真地听我弹琴唱曲,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怜悯,在此之前从没有一个人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他的话语声中也充满了关切,他只询问我的苦楚,没有一句话涉及自我。
晚上,阿蓝来了,他没来。阿蓝看出我的失望,他说华哥会帮助我的,让我耐心等待。我没把这事当真,只是苦笑。我从没有设想过离开这间屋子之后的生活,因为我一无所知。阿蓝变戏法给我看,他做了一个布偶,那布偶居然是我,还有一个布偶是他自己,他一手拿着一个,演了一出名戏的桥段。我发现阿蓝左手少了一根无名指,他独个儿哈哈大笑,可我郁郁寡欢,不管什么事都难以使我发笑,悲苦才应是我的生活状态。
阿蓝的好心没有得到我的回应,但他没有生气。他向我讲起了华哥,他说华哥真名叫“华高轩”,是很有来头的人物,相信他绝对可以救我脱离苦海,他说外面的世界有很多好玩的东西,相信自己,我一定可以过一种全新的生活。他不像会说这种话的人,想来这些话应是华哥叫他转述给我的。
阿蓝频频来看我,他对我很好,带来了很多好吃的好玩的新鲜玩意,但我通通不感兴趣,当时的我,对这个尘世已经丧失了任何感觉,心如死水,连最初的萌动的心弦也已停止跳动。阿蓝对我说华哥和他的警察朋友在查案,会忙一阵子,不会到这里来。我不知道我紧绷焦虑的心情是否跟他没来有关,我也不知我是否盼望他来,我全然不知,只是他一来,我便有了某种安心,求死之心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肯定是被骗,又被耍弄一次,我摆脱不了这种想法,也没什么太大的失落感,这个时候他却来了。他跟我说对不起,请我相信他,我当时的表情一定流露出对他这个骗子的憎愤之情吧,我想。我奇怪的是,他总是能看穿我。他说他能帮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