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晓梅出去烧火了,张五却在此刻想起了伊克乌苏,想起了那里的那个叫常春桃的女孩。人活到这份上,是不是无怨了:爱过一个人,被一个人爱过?张五咧开嘴,显然是笑了。
那是一九九九年的一个夏天的上午,天很热,张五其实想睡觉,在他准备打这个锅台之前,他唯一想做的事就是睡觉。在那一天里他忽然对人生失去了感觉和概念,因为这本来是该他师傅来打的,但他师傅骑车去接师母,路上被车给撞死了,一个两天前还活生生的坐在墙头打墙的人,自己还给他递砖递烟呢,就这么死了。哎,活着太没有意思了。最后一句话他说了出来,不由自主地。
还没到三十,没灾没病就说这样泄气的话?你才活了多大点?咯咯咯……人明显带着西北地区特有的用鼻子发出的后音,笑声如春风含糖、如夏雨加蜜,无比的清脆甜蜜。
张五抬头,顿生惊艳之感,当然他是不知道惊艳这种感觉的,他只感到忽然间浑身燥热、激动、语无伦次但事实上根本就没有开口,所有的感觉集中于一点,他觉得鼻子发热——他流鼻血了。
姑娘是这户人家的小女儿,唇红齿白明眸黑发,脸色黑中透红,就是我们现在流行的健康古铜色,穿个米黄色T恤,半袖,胳膊如乳如脂如缎,雪白细腻光滑,第二个扣子有一种欲掉而弹射出去的想法,周围紧绷而有褶皱,前后上下凸凹有致,恰倒好处,画中女子晒过多日太阳天上仙女食遍人间美味方有如此身段容颜。咯咯咯,她又笑了,指着他在打的锅台。
张五露出了尴尬之色,回头干活,看着自己干出的活时,张五也笑了起来,原来锅台口一块本该横放的砖头被他向外直着放,正好放在了锅台口上,好似锅台的入柴的口也正在哈哈大笑,从而伸出了长长的舌头(砖头)。张五随即随便抓起旁边和好的泥里边一块泥巴就塞到了淌鼻血的那个鼻孔里。
姑娘立即返回屋内,端了一盆凉水,拿着一块毛巾出来了,还告诉他用凉水刺激额头可以止血……
当然,这只是个小插曲、小意外,张五的手艺技惊四座,人又勤快,从而为他继续留在这里打院墙、盖羊棚、甚至于一些本来不忙的砖瓦活,也让他干了。就是不给工钱张五也愿意,有如此貌美如花(不知道哪种花跟着这个女孩沾了光)的女子在自己身边,不时的送水送饭,而且自从他来了后,她的手腕上就一直缠着个小手绢,不时地给他或者亲自动手给张五擦汗,每当手绢到张五的鼻子,他都不由自主的吸一口气,那种香味是怎么样的一种特别哟,对于张五而言,那绝对是人间香味的极至了,远远超过了所谓的“猪的骨头羊的髓,黎明的瞌睡小姨子的嘴”这“四大香”了,至少前三样与之相差极远,前三样张五也没怎么体味过,至于小姨子的嘴嘛,嘿嘿,张五想想就笑了,我的老婆也许还在我丈母娘的肚子里呢!
张五在外多年,倒不是他有意贫嘴,他的说话幽默水平迄今为止我还没有遇到更出色的,也许那个驾驶蓝鸟王的马五可以一教高下?与伊克乌苏的人相比更是天上地下,张五一米七八的个,浓眉大眼,膀壮腰圆,一身的肉疙瘩,如果擦点胡麻油绝对可以参加中国的健美大赛而且随便得个亚军季军,谁见了谁羡慕、谁喜欢,好在我没有同性恋倾向,张五的长相比蒙古人还蒙古人。
常春桃话本来多,但自从给张五递揩汗的手绢后,至少在张五跟前话少了(倒不是姑娘害羞),但对于张五来说这根本不要紧,她的眼睛会说话呀,张五完全明白——当她抬头而脸色拉下来时,是嫌他太不注意自己的身体了;当她这样的脸色再摆头时,是要他让给他打帮手的巴拉汗去干;当她含笑嗔视他时,表明张五的手又要被砖块砸着了;当她看他一下而又低下头红了脸时,说明她、她、她是不是喜欢上我张五了?
张五从连想也不敢想到确定这件事是在羊棚快完时,那天只有张五收拾棚里的剩下的泥,蓝天上有不多几块白云,蓝的蓝白的白没有一丁点其他的色彩,火红的太阳射出温暖的光芒,张五第一次如此真切的体味到劳动的快乐,他明白这是常春桃的功劳哪。
常春桃就在这时进来了,她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张五,喘着气从身后抱住了张五,说,亲亲,你可想死个人了。每个字都像一把重锤,打掉了张五手中的锹;每个字都像一种张五从来没吃过的脆生生甜丝丝的东西,每个字都像一只又一只的小毛毛虫,蠕动着蠕动着就爬到了张五的心上,然后争先恐后的往里钻。张五转过身来,于是他听到两人的心跳声就像两个壮汉在进行擂鼓比赛,又要比快又要比响,但此时张五哪里管有几位壮汉,就是几十个壮汉也不在话下。他一把搂住了常春桃。他们的唇已到了一起,气喘的急促而又慌乱,他们的手也一样……但外面一声轻微的咳嗽声就好比一个炸雷从他们的脑海响起,震开了他俩,他俩就好像被那声炸雷带来的闪电击中,倏然分开——是巴拉汗。
张五恨死巴拉汗了,在他人生中以后的许许多多个日日夜夜里,他都在想巴拉汗是他此生唯一的仇人,这个王八蛋,早不来(早了也不要来),晚不来(后来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