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这世上，就图了个想头。
张五边打锅台（王建国上完梁，又说让他收拾其他东西，这一忙乎就是十二天）就想起母亲焦急的样子，晓梅那么丑的人怎么就看不上我呢，我到底差到哪了？其实张五时常这样想：我个子不比人矮，脑子不比人笨，身子不比人弱，就说钱，也比好些人都多，人品也不比人差，自己二十好几的小伙子，同龄人都结过婚甚至小孩都到处乱跑了……
回家的时候张五没有遇到顺车，就去坐班车去了，班车是城里面淘汰掉的车，窗户都关不严，一跑起来，灰尘和沙子在车内到处乱飞，夏天还好，冬天冻的所有人都淌清鼻子。就这还不止，过年的时候，因为买年货的人不多，好多人就从窗户向里挤，反正是塞不进去人了，有人甚至愿意爬到车顶部，穿个大衣，戴个皮手套，反正也没有人管，总得回家过年么。这天到了车上，他扫视了一下，不多几个人，第三排的座位上坐着赵晓梅。
张五笑了，你也回家？什么时候来的？
赵晓梅好像没有听到他的第二个问题，红着脸点了点头。
张五就想，你说这人那叫一个奇怪，没有那个意思时在一起能好好的说笑，甚至可以说几乎无所不谈，这还没怎么着呢，就这样红开脸了？好在自己还经历过一些男女的事，他知道，就是心跳，他也得和她说话，这样才更有机会。
其实赵晓梅的脸本来也不会红，这有什么嘛，偏偏在这几天，嫂子老给她说张五的好处，一二三四、甲乙丙丁、ABCD等等等等，弄的她每天睡觉时就想嫂子的话是不是对，结果就想张五，想他的鼻子眼睛眉毛头发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三想两想这晚上就睡不着觉了，你说这事情多怪，张五这些天没有和她说一句话，没有给她买一件礼物，可她就是想他，她试过了，想不想都不行，越想不想越是想。她忽然感到有人碰她的腿子，她抬起头，是她正在想着的张五，她的脸立刻又红了。
朝里坐坐，我坐在外面儿，张五对她说。
张五此刻给赵晓梅的感觉是他就应该坐在这里，好像是她给他占着的座位似的，赵晓梅的脸在一分钟内第三次红了。
张五看到了，但他知道，不能让脸红，这影响说话，也就影响他们继续朝着他所设想的方向发展，于是他说，我在城都半个月了，麦子都快能收了吧？
赵晓梅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但她的表情自然多了。
那村里有啥事没有？张五的目的显然只是为了说话。
没有，赵晓梅这回倒是说话了，她本来还想说，有，就是我哥和我嫂子开始吵架，都没完没了了，可她害怕张五问为什么吵架，她怎么回答，她说还不是为了你，那就不好了，有影响了，影响以后他们的继续和发展了，她是丑，但又不是傻瓜。是啊，她是丑，她想，嫁给他也不错，张五这人实诚。可她抬头了，惨了，原来是在和他说话，那他是不是都知道了？她的脸又红了。
张五微微笑了一下，很亲切、随和，他已经感到了这局对话的艰苦和困难，他想说叔叔婶子还好吗，觉得白问，再问个什么问题呢？他揉了揉眼睛，说，车几点走？我都好长时间没有坐这车了。
其实这赵晓梅哪知道呀，她还不是好长时间没坐这车了？
还好司机说话了，兄弟，不要问几点走，好歹让我再拉几个人，再等等，再说了，不要把谁撂下，待到城里太费钱了。看，这不来人了。
一下子涌上了六七个人，是邻村的，他们大都抽着烟；有的手里提着猪下水，用食品袋装着；有的提着醋酱一类；还有的提着个尿素袋子，里边装着羊的头蹄杂碎，他们多是来卖猪羊的，猪羊卖了，头蹄留下自己吃。张五发现，晓梅的头在第一个反戴帽子的男人上车以后就低下了。赵叔，回家呢？。张五问。
这不是死鬼张大的小小子吗，你不是在城里当大工吗？媳妇说上了吗？
张五笑笑，还没有呢？找不上么，赵叔，你要是看着哪有合适的，就给提一个。
不是听说你找赵维军的小女子嘛，他吐了一口烟，偏头看了一下赵晓梅，又转过头来，笑了，你个龟子孙，骗老叔哩。
张五笑了，他没有解释，也没法解释。
但赵晓梅的脸却又红了，她这回有些恼，不光是恼别人，她是发觉姑娘大了怎么就这么多的麻烦？那还不如不要长大呢，她听见后边刚才和张五说话的那个姓赵的人又在说话了。
那个姓赵的好像了解赵晓梅的心思似的，说那个就是赵维军的小女子，好像还有点脸红，怕甚了，一家有女百家求嘛。
赵晓梅几乎不想坐这车了，她生硬地问，这车走不走？
走？走了我这个东西咋往回带？马五提着个尿素袋子，哟？张五，把这个给我大爸带回去。呵呵，他笑了，其实他先看到了靠近窗户的赵晓梅了，看来我倒是多余的了，没有我，你们反倒在一起了？
这会儿，赵晓梅的脸第六次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