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绕的有点远,我们也不听红星的爷爷说了,历史上的故事太多了,我们回到小说中来,接着看张五的故事。要讲张五,首先得说说马五。因为杨香玉觉得,马五是最佳的也是惟一可行的介绍人。马五是我和张五的同学,比张五比我都出息多了,没事我常蹭他的车,坐着他的蓝鸟王兜圈子,看漂亮美眉,时不时的靠个边了打个口哨了什么的,马五这时总惋惜地说我,说你这个娃本来是个好大学苗子,这么好的脑瓜子,咋就没考上大学呢。马五有自己的公司,身家也就一半百万的样子,这在我们这儿可了不起了。因为请来了他当介绍人,晓梅他们家还算没有给他太难看的脸色,当然也没有给张五太难看的脸色。
马五对张五说,那个李秀敏的意思也就是他们家的意思是说,晓梅年纪还小,还不想这么早就寻婆家。
屁,李秀敏她和晓梅还不是同岁?不也已经嫁人了?张五说。让张五想不到的是,这个曾经看中过他的李秀敏居然也不同意他们了。一年以前,他们还曾在夜晚溜到马明准备盖房的土墙内说悄悄话亲嘴来着,是她妈也就是李红星的婶娘偷着播踪,发现的,李秀敏挨了一通好骂,他的亲哥哥到她家里,说只要她和张五来往,就是不认他这个哥哥,他也就没有李秀敏这个妹妹。可现在,就是她不同意他和晓梅的婚事。
那有什么办法,别人的意思你还不明白吗?马五说完这句话就走了。马五已经不是那个一天到晚被称为土匪的挖甘草的小孩子了,他也有自己的事,他是老板么,太忙了。但他同时对张五说,我再给你相着,看有什么合适的,那时我再通知你。
张五明白,他怎么不明白?最主要就是家庭问题,现在虽然叫婚姻自主,但竹门对竹门,木门对木门,门当户对还是必须的,除非你是个女的,当然前提要漂亮。老先人(我们这对嫡系长辈的称呼)在时,几乎不发表意见,也没法发表,也许是受了弟弟的影响,更沉默寡言了,更何况谁听他的话?窝囊了一辈子,前些年掉到沟里,就完了。现在就一个老妈和自己相伴,母子俩颇有些相依为命的意思;大哥倒是肯吃苦,可他们家那点地,弟兄五个种的话都得饿死,于是他和大嫂一同到内蒙古东盛去了;二哥十年前犯了强奸罪,还没出来呢;三哥是个挖煤的,倒是挣了点要命钱,但整天东游西逛,连个住的地方也没有,都过了三十五了,连个媳妇也没娶;四哥高度近视,别人甚至不叫他张老四,而是叫他张瞎子,娶倒是娶了个女人,可是不大精明,据张五观察,也就是正常人水准的五成。
太阳就要落山了,到了做晚饭的时间了,张五透过各家烟囱上的轻烟,看到太阳被云彩包围着,但云彩的边上还是透出了条条金光,用书本上的话说,叫霞光万道。
张五又想起了上学的时候,自己学习好,小学考初中,第一次两个班总共考上六个人,他是第二名,可那有什么办法,没钱。那时候老先人还在,他以少有的顽固决定了一个影响张五一生的事件,对,事件——退学。也许本质上,老人从心里还想当一个男人,哪怕只有一回。也许是另一个原因,那就是他真是供不起儿子念书,哪怕到初中,也许这个没出息的老人就觉得张五读书也不会有出息,总之,张五退学了。他大哭一场,以第一次把眼泪流干作为学生时代的终结。就在老人把他拉回来后的一天,那是一九八八年十月十日,老人去麦地梁拣麦子,却掉到了沟里。那是曾经挖过地道的沟,交错纵横,暗道颇多。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要去沟里,麦地梁离沟至少二百米呢,可他却?反正没有人知道,只有人猜测。
也就是在这一年,张五十三岁,扛着犁赶着驴上路了,他家没有驴,所以他只能和别人家的驴变工(农村人互相帮助的一种方式,就是你家的牲口给我干一天活,我也给你家干一天活)。他辛苦了三年,但只能勉强度日而已,所有庄稼人都说这是个好受苦娃娃,但他没有坚持,他哥哥的土地被生产队都收了去,靠地能怎么样?他和三哥出去挖煤,工资是一天五十块,如果不幸死了,窑主另付三万。一笔一划签完自己的名字后,张五又哭了一场。
老板倒是个不错的人,以为他怕死,就对他说,兄弟,你还小,不愿意干就算了。老板说这话的时候他已经干了一个月,是试用期。
张五用手摸了一把脸,直到脑后,吸了吸鼻涕,低下头又擤了擤鼻涕,随即仰起自己的花脸,坚定地说:我干。
四年后张五二十岁,四年里他一共攒了近七万块钱,这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尽管时间已拨到了一九九五年的某天。目睹当天一个完整的人在第二天甚或上午一个完整的人到了下午就变成零七碎八血肉模糊的一块一块肢体肉块四分五裂,他终于厌倦了,也害怕了。于是回老家给老妈盖了五间砖瓦房,用这房子加上剩余的钱给四哥娶来了四嫂,一个说傻不傻、说聪明也不聪明,但绝对傻的比例大于聪明的比例的女人。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作孽。
之后,他又跟在一个盖房的班子里,从递砖头到和泥到一个瓦工,从小工变成一个大工,他用了两年时间。几乎所有人都说,那是个好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