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猫忽然亲热地抱过一心,狠狠地在他的小黑脸蛋儿上亲了一下,一心被他弄得都忘了怕,只又叫又骂,小猫大笑着,已将他塞进了缸儿里。一心要待认真挣扎,却听小猫忽然严肃地嘱咐:“小和尚,无论多难受都不要出来!”
一心有点明白又有点儿糊涂,倦缩在缸儿里,但也来不及想什么,缸儿开始滚动起来,他随着缸儿的滚动翻转着,于是他赶紧用脚死死抵住缸壁儿,一边叫喊着责问小猫,小猫只是大笑,过了一会儿,一心只觉得越来越热,缸壁儿也慢慢变得烫了起来,他身上的水也变成了白色的蒸汽,剧烈的滚动也让他眩晕,于是他渐渐骂不出来了,从缸口儿看出去,所见之处都是大火,一心也就放弃了从缸儿里跳出来的打算,到哪儿算哪儿吧,一心自暴自弃地想。
不知过了多久,一心被人从缸儿里拽出来,空气顿时清凉了许多,他清醒过来,看到了那令他终生难忘的一幕儿:那只缸儿就在身边,大火仍在不远处燃烧着,一个黑焦的碳形人儿弓身站在缸儿后,两手放在缸儿上,保持着推缸儿的姿势。
而后,他看到了他的老大,一心扑进小榕树的怀里,放声哭了出来:“戴门子死了,小猫也死了,都烧死了……田中龙一……”
小榕树把他扒拉下来,塞给身旁的小弟照顾,血色在他的眼中燃起,从他的眼神中,可以窥视到汇集其中的悲痛与疯狂。
伏翼不安地对提醒兆学疚:“你劝劝树老大,别冲动……”
兆学疚双眼喷火,怒喝道:“劝个屁!以牙还牙,以血还血才是这个江湖正理儿!我们决不做任人鱼肉的软柿子!”
伏翼自讨没趣,明知这兆少比小榕树还冲动,不由得暗骂自己不该凑这个趣儿,于是低头摸摸酒壶儿退开点儿。
兆学疚还不解恨,上前一把揪了伏翼的领子,大声呵斥道:“你没看到吗?妆园在这里,它是个家,是我们的根儿,戴门子就是守护我们的前辈,是姐姐又是母亲!带我们一起守护着三不管的一方民众。她守护我们的心!现在,它倒了,家破了,人亡了,你懂心痛和悲愤吗?你不懂。你甚至不懂二小姐为什么要脱下靴子留给我们、不懂秋千和乌嫂为什么要忍辱负重!你不懂我们每一个人江湖人应该有的愤怒和执著!妆园只是你混过的一个地方,你现在也做老大,可你懂什么是江湖什么是兄弟手足吗?我们混混儿的血性和义气,你有吗?滚开!你混儿到什么我不管,可别跟人说你在妆园混过跟我混过!”
丁佼上前一步,拉住兆学疚,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戴门子教我们,周文公说过,兄弟懙于墙,外御其侮。”
西贝和女人孩子老人站在更远一些儿的地方,只是看着。
伏翼被骂得蒙了,早丢开了老大的架子,回复到当初在兆学疚手下当小弟的模样儿,要哭不哭的,低头只是惭愧。倒是青帮的小弟很不服气地瞪着兆学疚,怪他对自己的老大无礼。伏翼不想火上浇油,带着手下撤开,小榕树就拉起手下亮出武器闷声直奔大罗天,兆学疚吩咐小弟推上缸儿开路,想了想,又跟上伏翼,附耳道:“守好张园……”
伏翼一怔,恢复精明:小榕树“中计”带人攻打黑龙会复仇,宗社党必然会趁机偷袭孙先生下榻的张园。所以他们干脆将计就计,一战定江山。伏翼得了指点,心里暗暗感动,也不无羡慕——兆学疚与小榕树的默契和处事方式,已日益圆满。
西贝忽然冲了出来,跟上去,小根儿捂得严严实实的,冲上一步,大声喊道:“爹,你去,别顾念我!”
黄老爷子也冲上一步,喊道:“我负责把你儿子送走,现在就走,船票都买好啦!不过我送到还回来,孩子们,你们的老爷子还不老,厂子的事儿,我们来负责!”
秋千与史冰心情不自禁地上前,他们静静地目送他们的斗士远去的背影。
西贝最后回头看一眼,小根儿尽力招手欢笑,两辆胶皮随即靠近,秋千和史冰心一左一右扶定小根儿,然而犹豫,小根儿挣扎着上车,一口血吐在秋千的袖子里,一口接着一口,然而他道:“老师,我必须得走,现在就走,我的病,总是不中用了,不在乎这一两股的风儿,不然,我爹不会安心的。你们得让我,像条汉子,像我爹的儿子。送我走啊!”
风刀片子儿一样哗啦啦地过,风中也带着淡淡的血腥味,让人一阵黯淡。兆学疚开朗的声音却远远地传来:“小弟,别在意儿,哥哥回头送你!一会儿就完!来日再去接你,咱爷儿哥弟一起上战场!统统攀他个平辈!”
小根儿已无力接话,脸上血糊糊地裂出个大大的笑口,眼里绽出了璀璨的神采,瞬间照亮了黑夜。
黑龙会的武士守在大罗天门前,虽然早有准备,杀气却仍是让他们心惊。只是多年来在中国耀武扬威的积威和武士道的尊严让他们不肯为了几个混星子的仇恨,而向日租界当局求助,只想凭着自己的力量像每一次一样摆平这些儿“乌合之众”。
冷不防一个滚缸儿滚着砸出来,冲开武士守堵的路儿,小榕树本来首当其冲,西贝却抢在前开路儿,一把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