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景微惭,然后一拉脸,喝道:“谁跟你扯皮!正事儿!”
兆学疚笑嘻嘻地道:“是家事儿是家事儿,不然戴门子也不请你是不是?”
曹景不上套儿,冷笑道:“妆园的事儿自然是你们窝儿里的事儿,不在我治安范畴内,我查的是昨晚黄家瓷窑被烧的案儿。还用审吗?”
兆学疚怔住了,他真把这事儿忘了个干净。
曹景又道:“你们那个树老大年纪小,做事儿势头足够,只是收尾总不利索,原来多少有丁老板、西贝帮衬着,内又有戴门子、乌嫂两个教导提点,总不至于出太大的漏子,可自从你们这一伙进驻,新旧接替呢,事故就不断。幸而那瓷窑就独独一家,不然那火烧起来,要毁多少民居,火烧观海楼的惨状,你都忘了?你对得起你嫂娘吗!纳兰王府那一桩还未了呢,若不是人家先知机,独独腾出一楼让你烧,连带来去,一个轴胎,一场轶事儿能当得起这许多损失?就因为你们弟兄阋墙斗气,任情放火,昨夜吹的是东方,火随风势,蔓延开去,多少人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兆学疚的脑袋垂下去,如雷打的蛤蟆,全身震抖。
曹景又恼又怜,终于色厉内芯:“幸而那瓷窑独独一房,火并不曾蔓延,不然,你当我就逮不得你,毙不了你!任情意气儿,全无法规……江湖义事儿并不是完全不可取,然而终非正途。”
“我错了……”兆学疚想了想,道:“曹警官,那个,求您个事儿……”
曹景瞥他一眼,冷冷的,兆学疚掐着掌心,脸上挂着轻松的笑容,半晌,曹景就着手边,拿过最上面的宗卷扔过来,道:“心事儿都在脸上挂着呢!寻这个,5年前,天津的五四运动吧。”
兆学疚按捺住急切,翻开宗卷,急急地扫过白纸黑字,曹景就冷哼一声,道:“我也知道你要找嘛,他的在最后,我特意找出来的。”
兆学疚顾不上答话,他果然在后面几页找到了伏翼的名字,不知怎么,心里有些怯弱,那急切的尽头倒是缓下来了。
——就像他自己零星提到的,他是好学生,乖孩子,连老西开事件也没参加起哄,但父亲伏一彪却在那一年亡故,奇怪的是,这大名鼎鼎的伏一彪竟然没有留下任何家底,伏翼遂流落到赤贫,二年后,他谎报了十岁,十五岁报考警察,成绩非常优异,除了格斗擒拿功底硬实外,枪械训练的成绩也全优,另外,最特出的,还有他极好的记忆力。确实是人才,难怪他们也并不追究他年龄的虚实。然后,到了1919年,如火如荼的五四运动从北京开始,第二日,随即蔓延到天津,全民罢工、罢市、罢课,抵制日货,反对执政府的二十一条,然后,有消息传出,说日本人与企图复辟的宗社党人在花满楼秘密会谈,引动市民、学生围攻花满楼。警署接到警报,赶到现场保护,而这是伏翼第一次穿上黑皮出勤……
“一个女学生……”兆学疚沉吟出了声儿。
曹景的黑脸更加暗淡,他放下水杯,略一皱眉,道:“你也许熟悉这个词儿,叫示威性启蒙。那不是伏翼的错儿,当时他整个人都傻了,然而形势那么乱,花满楼着火,加上枪击……我赶到时,混乱已经不可挽回。”
“那个女学生呢?”
曹景怔了一下,摇摇头,想想,又道:“也许你可以回去问问乌嫂,当时她拼命地厮打伏翼,只怕与那个女学生关系十分亲厚才会如此失控……太疯狂了,我只好把她扣起来带走,对了,这时乌鸦也掺了一脚儿,也被带了回去,也是意思意思,都扣在一个大牢里,舆论压力也大,外面又日夜的闹着,乌嫂……只能这么叫她,什么也审不出来,也许是见着同学的死,她整个人都死了,是的,就像……”
“破碎后的重塑。”兆学疚轻轻地插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