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尽,拱拱手,顺着人潮踱着步子走了。只留下冯元飙一个人伫立在宫门前无语望苍天。
否则?否则大明朝没了‘仅有的一副家当’,还拿什么抵挡闯军?拿什么抵挡满清?只怕不消数月,这惶惶大明就得消亡殆尽!
明廷内部有识之士知道这个道理,孙传庭本人更知道这个道理。
所以当朝廷催促孙传庭出关的使者接踵而至的时候,孙传庭顿足叹曰:“吾固知战未必捷,然侥幸有万一功。大丈夫岂复能对狱吏乎!”而后怀着渺茫的希望,勉强上疏报告了出师的日期。
孙传庭迫于朝廷严旨东出潼关,眼瞅着李自成的闯军势大,他只能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侥幸之上。
上次柿园之战虽然败了,但前期势如破竹,证明陕西兵还是能打仗的,只是由于偶然的原因才招致失败。加上闯军侍郎丘之陶来书希图投明,言官军若攻至,则其必捏造谣言以分闯军兵力;此外,在郧阳负隅顽抗的高斗枢也派人潜来,表示要配合作战。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孙传庭才觉得可以碰一碰运气。
只是这运气……
孙传庭披着大氅,伫立在大帐前,仰头望着阴云四合的苍穹,断无止住的雨势,不由得悲从心来:“莫非……真是天要亡我大明?”
自关帝庙誓师,八月初复洛阳。九月初八日克汝州,十二日下宝丰,十四日与闯军主力在郏县大战,一鼓而下,打得李自成溃逃六十里,直到襄城才止住阵脚。东出潼关以来,孙传庭这一路称得上是势如破竹。
可孙传庭的好运似乎就此到头了,甫一到襄城,当天晚上便忽然天降大雨!所有各营的帐棚营垒一齐都淋漓坍塌,不可居住。官兵有多一半都在露天地里,淋得水鸡一般,狼狈不堪言状;后方的粮草又因天雨路滑,不能如期解到。如今是既不能战,又不能攻!
孙传庭虽然连发令箭,催督后方火速运粮。可无奈这一场阴雨连朝不止,道路泞泥,连单人独马都不易行走。眼瞅着草粮告尽,军心摇动起来,孙传庭这会儿已然没了主意。
战?战不得!没有粮草,让营中军士如何与贼军搏杀?
退?更退不得!只要无功而返,自己肯定又会被急切的皇帝投入诏狱。而且,大军在外,贼军多骑兵,一个不好就会被贼军倒卷逆袭,搞不好这最后一副家当便要彻底葬送。
望着这连绵的秋雨,孙传庭一阵无力……河南连续干旱了几年,早就赤地千里,怎地偏生这么巧,自己两次进军,两次都会赶上下雨?莫非,这冥冥中真有天定?
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孙传庭的思绪:“督师——”
孙传庭转头,发现高杰正对着自己躬身抱拳。
“哦……说吧。”
高杰抬起头:“督师,如今粮草不济,三军人马危在旦夕,倘再两日无粮,难免就要变生肘腋,那时如何是好?”
“恩……”孙传庭闭着眼睛不置可否。
“不如……不如……我等撤了吧。”高杰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已经细不可闻。
而正是这有如蚊鸣的声音,却惊得孙传庭瞪大了眼睛。就连高杰也要撤退了嘛?这高杰与李自成本是同乡,共同起事,后窃了李自成的妻妾刑氏叛投明军,与李自成可是有着‘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当日关帝庙誓师,高杰自请为先锋,这一路攻城复地,其堪称首功。
如今这个平素吵吵最凶,口口声声要灭了闯贼的高杰都要撤退了,看来事已不可为……
想到这儿,孙传庭回转了身子,看着帐内诸将,沉吟了一下道:“我等本欲灭贼以扶社稷,奈何天不遂人愿——”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也罢!此番无功而返,孙某定当上书请罪。但凡我陕西官军健在,这河南、湖广之事犹有可为。”
孙传庭话音刚落,帐内响起齐齐的呼气声。显然,大家都松了口气。莫说死战不退,便是再多两天,军中粮草一旦断绝,不消闯军杀到,官军自己就得土崩瓦解。
“后撤兹事,哪位将军愿为断后?”孙传庭的目光在几位总兵之间来回流转。
“这……”帐内几位总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说话。断后?说的好听!这会儿断后就等于送死啊。
好半天,才有一人站出来应声:“督师,卑职愿为断后。”答话的却是河南总兵陈永福。
大家心里都有一本账,便是孙传庭本人,对待手下各部也要分个远近亲疏。白广恩所部为陕西官军主力,配备战车(注一)万余,绝对没有留下断后的道理;高杰所部骁勇善战,又与李自成有夺妻之恨,当然要保留实力。这么一圈儿看过去,唯独河南总兵陈永福,手里头的兵丁不但是新募的,人数还少,战力极差。这样的鱼腩部队不留下来断后,简直没天理啊。
上位的孙传庭沉吟了一下,道:“也好。便由陈总兵断后。只需抵挡三五日,本督得了粮草,便回师救援。”说着,孙传庭对着陈永福拜了拜:“一切都要仰仗陈总兵了。”
帐内诸将,纷纷对着陈永福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