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雯是在厨房门口找到小姐的,那时候,苏梧桐站在木门边,斜斜倚着柱子。合欢花在她身后飒飒飞落,像是片片雪花,将美丽的少女包围其中。朱雯蹙眉,想着小姐怎么会在这里?啊……柳叶在屋里头!
她张嘴正要喊话,苏梧桐若有所感地回过头,凌厉的目光针一般刺向朱雯,那种狠,冰雪一样锋利不留情,让朱雯全身冻住,半天没说出话。一主一仆就这样对视,没有小姐的吩咐,朱雯一步不敢动。
好一会儿,苏梧桐用口型说出,“躲起来。”
朱雯不明原因,但仍快速跑到旁边的合欢树后藏起。她偷偷看去,见苏梧桐也快速闪到了厨房旁边的屋子。一会儿,柳叶小心翼翼地从厨房里摸出来,看看左右无人,才松口气拍胸口,用轻快的步子出了院子。
苏梧桐雪白的身影,出现在厨房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柳叶离去。
朱雯的心,一下子就掉到了谷里。
柳叶和她一样是大丫鬟,平时很少来厨房。但这次却在空无一人的厨房呆了老半天,自己还被小姐那样的目光看着。朱雯不是傻子,她知道这青梧院有许多别的院子的人。她只是没想到——柳叶,也会是别人的人。
平时的柳叶,天真无邪,活泼快乐,朱雯怎么想得到,柳叶敢做出这样背叛小姐的事?
想到曹嬷嬷的下场、最近发生的许多怪事,朱雯深深为自己的同伴捏了一头冷汗。在柳叶离去这个小院后,朱雯连忙奔到苏梧桐跟前,着急解释,“小姐,柳叶一定有不得已的目的,她对小姐是忠心的……”
“找一个跟柳叶不和的人跟上去看看,我要知道柳叶去做什么了。”苏梧桐根本不给朱雯解释的机会,事实面前,一切雄辩都是纸老虎,“至于你,给我老老实实呆在我身边!不许和柳叶报信。”
说完苏梧桐便进了厨房,留下朱雯一个人。朱雯叹口气,心中担忧不已,却又知道自家小姐是不听人劝的主儿。她只能心中祈祷柳叶可千万别做傻事,赶紧去叫了两个扫地的婆子,偷偷去跟随柳叶。自己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回到厨房里站好。
苏梧桐在检查厨房里的东西,那碗苏琳琅送来的药,已经进了一只野猫的肚里。苏梧桐抱着黑色小花猫玩耍半天,没看出猫有什么异常。她再端起柳叶方才倒粉末的药罐前,舀了一勺汤药,在鼻尖轻轻闻了闻。
苏梧桐脸色古怪:若是她这些天看的医书没错的话,这是致哑的毒药。
柳叶不想毒死她,却想毒哑她?这是什么缘由?
见小姐神色古怪,朱雯满含希望地问,“小姐,药其实……没问题吧?”
苏梧桐没来得及回答,因听到厨房外的脚步声已经很近了。她微微叹口气,自从内力被封,她耳目都没有以前那样敏锐了。看来武功确实有好处,一定得把身体里的毒排出去。一想到这里,苏梧桐再次把沈衣锦骂了遍。
十七八遍地诅咒沈小公子,已经成为苏梧桐每天的必修功课。
“小、小姐!朱雯姐!你们……怎么在这里啊?”柳叶没想到自己一回来,就看到苏梧桐和朱雯双双呆在厨房里,脸色刷的就白了,却仍镇定地笑着。她并不知道,厨房外的合欢树下,有两个跟随她的老婆子身影闪过。
苏梧桐盯着柳叶看半天:你真的对我有深仇大恨吗?我对你不好吗?怎么每个人都想害我呢?发现自己身边每个人都不可靠,连前世一直跟随自己直到入宫的大丫鬟也不可靠,这真的不是什么愉快的感受。
院外花飞,青色瓦片,朱漆窗棂,门扇半开着,像一张猛兽的口。花瓣飘落,像是夏日飞雪,照着少女柳叶的脸,一半明媚,一半沉黯。苏梧桐半天无话,让柳叶十分紧张,声音都绷起,“小、小姐……”
苏梧桐慢慢垂眼,看着那勺汤药。方才的毒药,就是下在这里面的吧。将药汤倒在碗中,她伸出素手,缓缓去端那盏小巧的金红色点翠梅花碗,送到自己唇边。
短暂的碰触,却又显得那样漫长。仿佛漏夜听更鼓,声声滴落,不到天明。夜与昼之间的间隔这么长,明明知道天会亮,却左等右等,等得人心麻木!
心中,其实是有殷殷期待的。
我不相信——每个人都要害我。
“小姐,不要喝!”朱雯的喊声。
“小姐,不能喝!”柳叶同时喊道,并扑过来。
苏梧桐手中的药碗被抢走,被柳叶快速扔在地上。面对着小姐雪白沉寂的脸色,柳叶干干笑,“那、那是喂猫的药……不能给小姐喝。”
几不可闻,朱雯捂着嘴,眼中泪光点点,却松了口气。身后一只黑猫优雅路过,跳上窗头,看了看这些奇怪的人类,跑到了院里。苏梧桐看着柳叶半天,在小丫鬟忐忑的时候,她露出笑,浮冰碎玉般,“原来是给猫喝的。”
苏梧桐的笑容很灿烂:我被人负,早已习惯,心中只有满腔怨恨。你的喊声,让我发现自己并非失败得无可救药。柳叶,你可知你只要喊慢一句,我就会决定杀了你。你不知道,就因为你这声,让我改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