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纱衣,白底绿荷,一柄双花开其中,还绣着双白鹭,双赬鲤。在阳光下披展开来,如同风起荷叶香,满襟如水。这样一件纱衣,是老夫人送给苏琳琅的,可见平日对苏琳琅的喜爱。众位姐妹们,本应围着苏琳琅,表达羡慕之情。但现在,大家直接忘了这件纱衣,反而和苏梧桐商量着,一同去给祖母请安。
毕竟一件衣服,不如人重要。
苏梧桐和众人有说有笑中,不免用眼角看了看苏琳琅。可笑她一番算计来的风头,这么快就被抢了。这一看下,苏梧桐不得不佩服苏琳琅的好涵养。美丽的少女一点都不生气姐姐抢去了自己的风光,含笑穿好了纱衣,之间眉眼间一点恼意都没有。那边肖玉秋脸色都有点儿僵,苏琳琅却还温和笑,跟姐妹们聊天。
这番好风度,不是她性情太宽和,便是她太会作秀。
苏梧桐败给这样的女子,情有可原。苏琳琅时时刻刻都端着架子,不和人交恶,即使你讽刺她,她也装没听懂,一点儿生硬的痕迹都寻不到。如果不是苏梧桐被她迫害致死,怎么都不会相信这样的人,生了一副蛇蝎心肠。
众女一起去和祖母请安,苏琳玉退后两步,和苏琳琅一块儿走,幸灾乐祸地笑,“大小姐,她刚来府上,就不把你放在眼里。以后日子还长着,大小姐得留心点儿。”
苏琳琅拿手指点她,轻声,“我留心什么?该留心的是你。昨天地牢的事……你当大家真是傻子?一会儿见祖母,问起的话,我自然会帮你们说话,但也得你们自己小心。都是自家姐妹,谁吃亏,都是我不愿意看到的。”
苏琳玉先是茫然,后来又带了恼意,“我都认错了,自愿闭门思过了,她还想到祖母那里告状?”
苏琳琅看着前面,慢悠悠道,“谁让你们先做错事。”
苏琳玉狠狠跺脚,压低声音,“……那就麻烦大小姐在祖母那里帮我们说话了。”哼,苏梧桐!她就知道没那么好心!苏琳玉目光如火,冷冷瞪着苏梧桐悠然背影。如果不是自己是庶女,如果不是自己没法在长辈面前长脸……哪里用得着求苏琳琅。
苏琳琅斜眼,看到苏琳玉三两句话被自己挑拨了,悠悠凉笑,跟随众人,不紧不慢地走着。这个苏琳玉,想挑起自己和苏梧桐的不和,却被自己两句话就激得愤恨苏梧桐。虽然不知道苏梧桐发生了什么变化,但看今天苏梧桐行事,是不可能在祖母跟前告状的。不过无所谓,苏琳玉这个笨蛋又不知道。自己白白得了她一个情,让她以后对自己,小心些。
自己是苏家大小姐,容不得一个庶女都敢和自己叫板。
同时,肖玉秋也跟夫君告别,匆匆抄近路,去见老夫人。她今天光顾着拉夫君来看苏梧桐的笑话,忘了给老夫人请安。如果大家都忘了,也没什么。谁知这苏梧桐不知道哪里不正常,突然说起这茬。自己只好在女儿们到那边前,先去西苑服侍老夫人。免得被说“不孝”。
苏梧桐沿着路,一径往西苑去。两岸花溪夹杨柳,桃花乱落如红雨。花瓣沿着水流,婉转地飘过她的身旁,又缓缓离她而去。绕过嶙峋假山,半亩池塘,残荷在风中轻轻摇曳。亭台阁榭走过,金银花绕着藤蔓,缠过亭柱,在阳光下,美如诗画。边上侍女们或坐或站,笑嘻嘻玩笑。见到小姐们过来,纷纷站起,弯腰行礼。
这一切,都恍如梦境。
苏梧桐走得很慢,静静看着园中景致。推门而入,西苑游廊纵横,与远处大湖边的曲桥水榭相接,一阵风过,竹香阵阵。朦胧日光中,游廊一直延伸到主屋前。她停步,知道再往前走,客厅就在走廊的另一头。
一时,心中情绪万千,需要强烈忍耐,才能不流出泪。
她十二岁回到苏家,在这里呆到十五岁出阁。她记得每一天,跟祖母请安的日子,记得门前绛紫纱帘,记得祖母的大丫鬟平安姐姐的微笑,记得风吹过竹隙,祖母不冷不热地喝着茶,看到她请安,就淡淡说两句话:
“凤凰儿,你娘还好吗?让她过来看看,我很久没见你娘了。”
“凤凰儿,多看看别家小姐怎么行事。你都快成仙了。”
“凤凰儿,你,好自为之。”
因为自己名字“梧桐”,众人忌讳或嫉恨,向来只叫她“苏小姐”或“梧桐小姐”。只有娘亲和祖母,会唤她“凤凰儿”。前世,因为爹的原因,祖母又冷淡,苏梧桐一直觉得祖母不喜欢自己。
可在太子府呆了五年,又在冷宫处了六年,苏梧桐总忘不了,她在苏家,向祖母请安的日子。在苏家的时候,因为众人挑唆,让苏梧桐一直以为祖母冷落自己,偏心苏琳琅。可后来尝尽人间冷暖,才知道,苏家的闺秀生涯,恰恰是她受委屈最少的时候。老夫人用她自己的方式,护着她这个嫡女。
老夫人在她出嫁一年后病逝。那时候苏梧桐置身于太子和众皇子夺权的漩涡,一步不敢走错,没有来得及见祖母最后一面。娘亲走了,祖母走了,这世上,没有人再叫她“凤凰儿”。
……恍如隔世。前世未曾留意,现在想来,老夫人身体一直不错,怎么会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