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梁的坟墓迁到了余氏老莹,葬在爷爷坟的下方,位于我爹爹和我娘的衣冠冢的左前。Du00.coM仪式简单,二叔、菊工、余秀都参加了。
见到爷爷的坟,二叔长跪不起,展松叔上前搀扶,不管用。女儿余秀过来陪他,双膝跪地,久久地跪着,不着声。
余秀长得高雅、大方。骨子里透出让人自秽的气质。
她很小的时候,展松叔是见过的。当年二爷爷把她们母女从莱阳城接到余家庄,还曾一度遭到我爹爹的反对,后来她们和我大姑母女一路从莱阳出发,至青岛遇见我二姑和郭殿臣,登舰船逃命。军舰到了老洋,失去了动力,在海面上随波逐流,一船人忍饥挨饿,在绝望中漂泊煎熬数日,遇见台湾两艘小渔船,人多,渔船装不下,一条渔船回岛求救,又等了一天一夜,终于等来了拖船。登岛前又遇到严格的审查,凡非军人眷属以外的女眷,一律不准下船,苦苦央求不管用,郭殿臣火了,亮出胡翼炫和范汉杰的名帖,同时掏出了手枪,我大姑和川秀才得以带着各自女儿上岛。
那次一同上岛的还有展雄叔和二姑,上岛以后,郭殿臣介绍展雄叔正式加入了军职,他自己则退出来,和二姑结婚,一起做教书先生去了。大姑一心要找她的初恋之人牟副官,于是和川秀一道,取道去日本。在日本漂泊两年,没有找到牟副官。彼时川秀父母相继去世,留下一笔遗产。两个女人带着两个女儿,琢磨还是到台湾好,最起码离郭殿臣、二姑和展雄叔近点,加之余秀本来就是在国内出生,在日本根本住不惯,一行四人又辗转回到台湾。
在台湾虽然一直受到郭殿臣和展雄叔的照顾,但川秀仍感觉人生渺茫,抑郁成疾,坚持活了五年,去世。临终把余秀托付给大姑:“她算是余家的人吧?”大姑成了泪人,泣不成声:“算,算!……”
当时,郭殿臣、二姑和展雄叔都到了场,二姑把余秀拉到怀里,哭着对川秀说:“您放心,咱老余家的人这不都在这?……我们一定一定的,让孩子认了祖,归了宗。”
展雄叔咬着嘴唇,一声没有吭。
历经多次生死之劫,展雄叔已不再是年轻时那样的鲁莽和冲动,他所在的部门,专门负责大陆沿海一带情报,上边传达说大陆已经穷得饿死了人,毫无战斗力,准备派遣一批骨干武装泅渡,到大陆潜伏,伺机等待命令。展雄叔思忖再三,以年龄过大,水性不好为由没有参加,而是推荐了自己的莱阳老乡本家,石头河一个叫余丙莪年轻人,轮辈分管展雄叔叫叔叔。展雄嘱咐余丙莪:若能有幸活着游到对岸,一定回余家庄看看,家里的老父和兄弟们过得怎么样。军方舰船一直把余丙莪一帮十二人送到望得见对岸的蓬莱阁了,才放他们下了海。
展雄叔算了一下,余丙莪出发已有两个月了,双方都是毫无音讯。只是心里忐忑,嘴里却没敢轻露半点刺刺。
一晃三十年,展松叔已经在台湾娶妻生子,并且告老退休。岁月的磨砺,当年那点对老家的心思,早已忘记到就到九霄云外。
余秀渐渐长大成人,在大姑二姑郭殿臣展雄叔的呵护下,先后在台湾本岛和美国,读完了大学以至博士。
两岸政策松动,有老兵陆续回乡探亲,展雄叔嘴上不提,心里早已是翻江倒海,每晚夜不成寐。后有老兵回来传回信息,说余丙莪那帮人早已被达陆安置了工作,要么地方政协委员,要么地方政府资政,现在也是快到了退休的年龄,个个日子过得逍遥自在。展雄叔唾一口唾沫:“呸,没有骨头的东西!”
有人受展雄叔请托,到余家庄亲自看过,暗中打听得知,我大爷爷早已经过世,是二爷爷杆子叔展松叔一帮人帮着料理的后事,而且得知展翔叔的离奇故事,说是落得一个善终,慨叹一番。展雄叔问:“杆子还活着吗?”
“活着,好好的呢。”
“他怎么就是死不了!”展雄叔骂一句,想起了当年,两眼又冒出火星。
展雄叔想家,但是不敢做,末了想到了余秀,余秀是二叔的亲生闺女,打发她回去见见她了大官儿的亲爹,回家探视一下余家庄的底儿,应该没有任何问题的。大姑不同意,骂展雄叔心眼不好使,这层关系如果连累了他亲爹怎么办,展雄叔说:“那样倒好了,你以为展良就那样轻易的就认了闺女啦?听说他现在仍是隐姓埋名,名字倒过来写呢。”
|“你怎么知道啊?”
“是听朋友说的。”展雄叔说。
一大家子人精心筹划一番,最后同意由余秀先行回来探路,如果可行,大家将来再做打算。我大姑的女儿枚枚不干了,非要一起同行,大姑不同意,心说余秀的父是那边的大官儿,你的父亲是什么还不知道呢,你去什么去。前前后后又折腾了一年,这当中包括大姑在台湾意外遇到了当年的牟副官,是在寺庙里相遇,方知牟已经出家为僧多年,是时牟已经是绝症弥留之际,大姑和枚枚发送了他,牟身后遗下巨额庙产,大姑前后奔波,终算承接过来,枚枚一看,傻了眼,大陆真的去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