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达咬紧牙关,坚持没有分田单干,得到了除余贵爷儿们以外全村人的支持,基本上恢复了以往的威信。Du00.coM这当中与杆子叔的坚定支持或许分不开,杆子叔主要是以那100亩良田为理由,坚决抵制上级政策。
同时也得到了老年人和年轻人的支持。老年人年老体弱,没有力气了,打怵种地;年轻人自出生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生产队农业社,习惯了这种模式,分开来单干,一家一户的种植,谁能耕耙镂种样样会做?分割成最小的田块,只有五十厘米宽,怎么种?别说机械,连一个车轱辘都进不去,地邻间相互争吵排斥,这不是故意制造矛盾吗。再说分开种地,一没有工具二没有机械,又回到刀耕火种社会?
杆子叔带回了一个鲜活例子,急忙忙跑来告诉余达,说道:“知道高埠的高电棒子吧?”
“怎么不知道,人家叫高殿帮,咱称手电为电棒子,就叫人家高殿帮是高电棒子,据说还是二爷爷先这样叫的呢。”余达说。
杆子叔咧嘴,说道:“死了,老两口。”
“怎么,还老两口一起死?”余达惊奇,他知道高殿帮,老两口只有一个闺女,出嫁到了鹤山。高老头儿有八十多吧,老社会那会儿当学徒,学得一手好算盘,能够左右手并用两块算盘,分毫不差。因出身不太好,做不了村里的会计,所以一直在菜园生产小组,记账。当年余达读书时,先生没少提高殿帮,说人家学有专攻,好学上进,余达耳朵都快磨出了茧子。
高埠村年上就把土地分了,那菜园肯定也不复存在,高老头去哪,余达真的没有理会过。
杆子叔说:“前几天连着下雨,老两口到花生地里看看,全是水,被邻居放进来的水。拔出花生看看,全烂掉了,找大队,大队也管不了,一气之下,跑到大队屋里,喝农药死了,发现时尸体已经僵硬。”
“乱弹琴。”余达愤怒,歪着头说道:“大队怎么管不了,都吃屎去了?再说他还有闺女,闺女干啥去了。”
杆子叔说:“现在的人那,各顾各的,田里排不出水去,你说淹了谁的合适?不中用的主儿当然要吃亏。”杆子叔叹一口气,见余达要捣鼓尿袋子,紧一下鼻子,想用手捂住,最后还是没好意思捂,站起身后退半步,说道:“他那闺女,也中用不到哪儿去,自己的坟儿都哭不完,还顾得老东西的乱葬岗啊。”
听着杆子叔说话,余达一直沉着脸,对高老头虽然没有什么特殊感情,但幼年时期先生在他心里竖立的偶像,就是这样的结局,他感到不平。这样的事,能在余家庄发生不?……看来,坚持不分土地,还是有它的正确性。
余达在内心里肯定了自己的做法,无形中生出某种成就感,但转念一想,也有难事儿,全公社就剩下了余家庄,若不是看在我身体残疾的份上,上级能忍我到现在吗,往后怎么办,生病能成为长久之计,那可是太荒唐到家了。
杆子叔说:“找人抬着你,到山上看看去,秋粮长得不错,比高埠的好。”
余达点头,咧嘴笑一下。
正是农闲,办公室里有人,各生产队的办公室里也有人,余达转一圈,享受到很多友好而善意的致意,心里满足,说道:“上山。”
走不多远,见杆子叔走路实在艰难,一想,都偌大的年纪了,心里一热,说道:“把老爷子也抬着。”
两把木椅四根杠子,抬着余达和杆子叔,忽悠忽悠的爬上了大高顶的主峰。
俯首眺望,雨后的余家庄在翠绿的包容之中,格外的令人惬意。村前180亩的人造平原,苞米秧苗平平的如绿色海洋,余达喜悦,想起这片良田的建设。少年时这里不就是一片柞树林子吗,后来被大伙开垦成了几十块农田,再后来,他带领全村劳力,在这里苦干了八个冬春,才变成了今天的模样,粮食亩产由原来的百十斤,一次飞跃到一千斤。那不是庄稼,是汗水,父老兄弟付出的汗水,是精神,是大寨人的艰苦奋斗精神。
再远一些,就是那一千米灌区的源头,水渠里积有不少的雨水,在阳光的照耀下,像一条金色的长蛇,蜿蜒在绿荫山坡之上,或隐或现。那不是水渠,那是余家庄人百年的企盼,是余家庄未来的希望和源泉。是我余达,是我们这一代余家庄人,用汗水为后人留下的最坚固最美丽的雕塑。
余达把目光收回来。三座小水库平静如砥,像是三颗翡翠,拱卫着村后的群山,层层梯田,宛如青山之裙带,百亩苹果园,扬水站直达山顶。当年,郝书记不是讲话饭后一个苹果吗,当初的天方夜谭,如今,在余家庄变成了现实,活在余家庄,还有什么遗憾,这样的日子,还有什么不满?
余达有些激动,也有点飘然,血流加快,随口说一句:“这摊子,拆了多可惜啊。”
杆子叔深沉的点一下头:“是啊,盖房子是慢工儿,要拆,简单着呢。”
山的后坡,有几个人陆陆续续爬到了山顶,是当兵的,还拿着照相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