杆子叔看着女民兵送来的钉子愣了半天,脸红一阵白一阵,最后让葛春霞收了,说道:“睡觉!”。读零零小说
其实,这一夜他根本无法入睡,白天郝区长找他谈话,对杀死魏老大的过激行为进行了严肃的批评。
杆子叔不服气,跟郝区长顶了嘴。郝区长通知杆子叔:莱阳战役前夕,余家庄有三四个人被展雄哄骗去了莱阳县城,战役结束以后有两个人从战火中逃出命来,在外面流落半年不敢回村,现在区公所听候发落,区里的意思是让余家庄村去一个村干部把人领回来。
杆子叔当场表态,要押回来批斗,郝区长说区里已经初步查明了情况,这二人是被余展雄蒙骗,在县城并没有参加反动组织,属难民范围。杆子叔生气,郝区长前脚刚走,他立刻吩咐展松叔安排了十几个女民兵去区里押人去。十几个人交涉了半夜,民兵们像疯子一般,硬是生生的把人押解回村。
天亮了,淅淅沥沥的雨下个不停,全村的人都集中在村公所,准备开批斗大会,被押回村的那两个投敌份子和我娘三个人都被吊在房梁上,先进行审问口供,娘已经没有了力气,只是咬着嘴唇不说话,她看看那炕上,小妹妹已经被王殷花偷偷的抱走了,心里感觉敞亮很多,她要为爹爹的名誉而抗争到底,心里已经有了赴死的信念,因此已无所畏惧。
整整一个上午,大会没有开起来。主要是等区里的领导,但领导始终没有到场,直至午后,饿着肚子的人们开始不耐烦,有人嚷嚷着:“村里的事情一切由农会说了算。等区里的干什么!余家庄的事,余家庄的贫雇农做主!”
“对!我们要开批斗会,谁也干涉不了。。”展厚婶心里听不过去,说道:“你们都说一切由贫雇农说了算,共产党八路军没有开辟过来那阵儿,你们贫雇弄怎么不自己说了算?穷了八辈子,怎么不说了算?现在刚吃上几顿饱饭,就要自己说了算啦?也不想一想是占了谁的光?”
全场一时哑然,气氛窦显尴尬。余主任气势汹汹地走到展厚婶跟前:“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儿!老实点行不?”余主任说着话眼神透出仇恨的光。“我只是说说这个理儿!。”展厚婶还要说,抬头见几个婆娘手持棍棒站在余主任身后,一脸严峻的瞪着自己,说到半截的话又咽了回去。
“不让说话,俺走!”展厚婶一扭头离开人群,气冲冲的走回家去。
中午,去程家庄调查的人员回来了,那边开具的证明是我们一家确实去过程家庄,并且证明我的爹爹余展强和我们在一起。杆子叔疑惑了,又思考着我爹是不是没有参军。
三四点钟的时候,娘和那两个投敌份子被拉到院子的台子上接受批斗,娘的头发全部散开,身体已经支持不住,五花大绑的绳子被两个民兵提着,勉强站立着。
有人高喊:“站着不行,跪下认罪!”
“对!跪下!”台子下面一阵吵吵嚷嚷。
民兵强按住娘的头颅,叫她跪下,娘不肯,挺身硬拧着,余主任上台子走到娘的身后,对准娘的腿弯子处就是一脚,娘“噗哧”一声双腿跪倒在地,有人高喊:“打到王小春!打到王小春!”接着就是一片口号声。
娘可能是已经麻木了,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在人们呼口号的中间,艰难的抬起头向人群看了一眼。
雨越下越大,会场的气愤也越来月激烈,有人提议快些判这三个人的死刑。
“不行!王小春家里还有儿子呢,斩草要除根!”后面一片赞同的声音夹着哗哗的雨水声。
傍晚,我和哥哥在家看管着弟弟,弟弟长得很弱小,性格也很懦弱,娘从来不舍得打他一下,他一天一夜没有见到娘,哭着让我和哥哥去找娘,哭声惊动了里屋的奶奶,奶奶在里面狠命的砸门,声音断断续续,听不清说的什么。
街门响动,我们喜出望外,以为是娘回家了,进来的展松叔和余主任,身后是十多个婆娘,展松叔用细细是麻绳把我和哥哥反手捆绑,起初我以为是展松叔跟我们开玩笑,但抬头看看他的脸,再看看那些婆娘的脸,我吓坏了,望着展松叔:“叔?。。”展松叔瞪我一眼,装着没听见,我不敢再说话。
婆娘们听到奶奶呻吟的声音,踢开房门,见奶奶一丝不挂的坐在地上,白白的头发散落到脖颈和前额,很长,见有人进来,奶奶爬起来战战兢兢的往外跑,众人吓了一跳。奶奶跑得很慢,但因为没有穿衣服,余主任一把没有抓住她,忙率人紧紧追赶在后面,奶奶见没处躲藏,跑到猪圈边一头栽进坑里,余主任赶到,看看奶奶露着的白白的头发,将头发拽到手中,在手心挽了几圈,突然猛的一用力,将奶奶赤条条的从猪圈里拽了出来。
众人一齐上前查看,奶奶已经奄奄一息,余主任吩咐众人从我们家里找出一个木头箱子,把奶奶装进箱子里面,展松叔上前试了试,说道:“没有气了。”余主任说了声:“抬走!”
这是我生平记忆里第一次看到奶奶,也是最后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