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阳城打开以后,莱阳全境解放。du00.com
这次没有像电影里演义的那样,群众载歌载舞敲锣打鼓欢迎解放军的入城仪式。
小城已经被炮火轰炸的支离破碎、满目疮痍。部队忙着组织群众清理和掩埋尸体,过程比打仗时的心情要沉重的多。我方的尸体、敌方尸体、老百姓的尸体,都要一一分清,分别抬到城外不同的山头,挖坑埋好,有姓名的在土堆前插一木牌,写上姓名,大部分是没有姓名,只能是一堆黄土了事。
几天后姥爷姥姥和我娘带着我们离开程爷爷家,回到东门外,整个村庄已经变成一片废墟,此时的死尸堆已经清理干净,只是全村再也很难找到一幢囫囵房屋,大部分人家是在墙角处搭一棚子凑合遮雨避寒,做饭用的铁锅早已被炮火炸烂,找一个泥盆架在砖头上面,烧着垮塌下来房屋木料或木板板煮些饭吃。
最庆幸也最奇怪是姥爷的前后十多间宅子完好无损,这在整个东门外是独一无二的,仅是门框空空,门板都被卸去修工事用了。姥爷心里惊奇,沿着房子转了一圈,停下不到一个时辰又出去转了一圈,待了一会儿又要出去,被姥姥喊住:“一次次出去瞎转悠啥!街坊四邻的房子都塌了,你这样的得瑟,也不怕人家说你幸灾乐祸呀你!”
姥爷脸的脸红一下,坐下来喝了两口水,起身到里屋乱翻腾了一阵,出来时蹭了一身的尘土,姥姥问他翻腾什么,姥爷说:“展强今年春节送我的那盒碧螺春茶那去了,怎么找不到了呢?这白开水。。怎么就是喝不惯呢。。”“你呀,都到这份上了,还弄什么穷斯文,肚里就剩粗饭了,喝茶不怕把肠子涮净!”
姥姥说着话走到厨房,从碗洞里取出一个破洋铁罐儿递给姥爷:“喝吧,人说吃酒喝茶看家当,你也该看看咱还有什么家当才是!”姥爷拿着破铁罐掂量了一下,用起子启开,露出一个崭新的铁盒,笑着捧在手里:“嘻嘻,好,好,池上茶,喝了茶,诗兴发,文盖天下。”
“行啦,别酸了,原本指望着那点祖业,也能打发你这一辈子,这回倒好,你看看家里还有什么?”姥姥数落着姥爷:“你一生手不能提篮肩不能挑担,这往下的日子还怎么过。”姥爷被姥姥羞辱的脸色红红的,说道:“你懂什么,生不逢时而已。”说着话不由自主的将脚步迈出屋子,又立刻停住,回首看看姥姥是不是在盯着他,才悄悄溜到大街上去。
街上热闹的很,外出逃难的人都回来了,家家户户忙着搬运砖石,是城墙上坍塌的破砖碎石,因为以前的房屋大部分是用土坯砌的,塌了之后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材料,有人带头取用城墙的砖石,大家便一窝蜂的都来哄抢,唯恐落后了抢不到手。姥爷站在大街中央,看着人来人往的景象,神情凝重,脑子里感慨着思索着,这就是战争?这就是战后的难民?感觉就是登堂入室明抢明夺的强盗,又倍感亡国亡家被扫掠的凄凉和无奈。
“老翰林,快去看看,东城门城墙上的那棵老槐树,根部还出血呢,好奇怪!”有人和姥爷说话。
“什么?老槐树怎么啦?”姥爷紧张的问。“老槐树流血呢!”“嗯?”姥爷回了一声,急匆匆的向东城门奔去,一路走着不断的思索着。
在胶东一带,槐树是很被看中的,传说二百年以上的古槐就具备了灵性,具有人的喜怒哀乐,具有主宰人类生死祸福魔力。
莱阳古城有两棵古槐,大司街的街中央的一棵有千年之久,树干两人不能合抱,被先人用石块砌了围栏保护。人们有点头痛脑闷、疑难杂症的,一般都是在家里许好了心愿,然后备好香蜡纸钱,在夜深人静的子夜时分到槐树下焚烧,祈求树神保佑。东城门城墙上这棵,古人取名曰“门神”,年龄是一千二百年,树的主干从城墙的半腰生出,弯曲九十度向天空傲视,老树的根像龙的爪子一般,一条一条深深的扎进砖缝里,看得出生命的顽强,更看得出生存的艰难。
一千多年来,小城莱阳悉数经历了改朝换代的变迁和天下大乱的战火,两棵古槐都能幸免于难,安然无恙的活了下来,也算是“阅尽人间春秋,看遍血泪横流。回首向天一笑,淡定从容无求。”这几句话是姥爷经常念叨的,是他对古槐的评价和咏颂。
远远的看见城墙上下密密麻麻的人,将古城墙上的砖石一块块拆下,肩挑人抬忙着运回家里去,人象蚂蚁一样密密层层。
古树“门神”下围笼了更多的人,大家正吵吵扬扬议论着比划着。古树的根部有一弹孔,顺着弹孔冒出殷殷鲜红的液体,一滴一滴的流进旁边的一个罐子,足有一两之多。
顺树干向上看,东西两侧共有十三个弹孔,没有流出红色的液体,只是在弹孔的入口处可见泛泛的红色,仔细查看,弹头全部都留在了树干内。
姥爷上前反复抚摸着古树根部的龙爪,看看红色的液体,凝重的眼框开始湿润里,似有泪水。他抬头看看,眼见拆墙的人群很快就要拆到古树处,不出一半时辰,这颗千年古槐定要寿终正寝。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