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快快乐乐地长大,看着他成家立业,看着他人生美满,可惜,这样一个简单的愿望,她已经无力去实现,她突然感到好累,好想闭上眼睛,但她不愿,她甚至不敢去眨眼,这最后一眼,她想要带走的东西,好多好多。
“阿莲!阿莲!”徐莲终于是没能坚持多久,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带着满足,带着不舍,带着悲伤,她走了。
林存浩深深一叹,眼角淌下一滴泪水,看到林成煜与陈云满含祈求的目光,他无力地摇了摇头。
“娘!”
“师娘!”
悲伤也是一种力量,但却是一种摧残人心的力量,林成煜与陈云跪在地上不住哭泣着,像是被抽尽了身体全部的力量,悲伤如刺,梗在喉咙,是那么的难以忍受。
林存浩抱着徐莲的尸体,回想着二十多年来朝夕相处的日日夜夜,才发现原来自己心中竟是充满了遗憾。
人生本就充满了遗憾,很多事无法做,或做不好,都会有遗憾。谁将烟焚散,散了纵横的牵绊,结束了,人生却有遗憾无法去弥补,这遗憾却带不走。
曾经的少年之心,贪于尘缘,拔剑纵横为红颜,岂能那般轻易就放下?岂能那般容易就淡忘?那多少年的风风雨雨,换来二十多年的平静生活,换来温馨美满的夫妻相伴,而今却是魂已断,曲空传,人已远,清目血泪寒,坠红颜。所负之人,又如何心安?
抬头看着天际,林存浩轻轻地呼出一口气,似乎欲叹尽心中悲意。人老去西风白发,蝶愁来明日黄花。回首天涯,一抹斜阳,数点寒鸦。
身上的白色光芒正在慢慢散去,林存浩越来越感到虚弱,他不禁摇了摇头,万事到头都是梦,明日黄花蝶也愁,再放不下也得放下,此番离去,什么都无法带走。
“爹,爹,您怎么了?爹!”
“师傅……师傅……”
林成煜与陈云显然感觉到林存浩的异常,他们像是失去了主心骨,他们更加显得六神无主,他们害怕,他们再受不了更多的打击。
林存浩笑了笑,道:“我也……该走了。”
林成煜与陈云惊愕地看着林存浩,他们不敢相信这一事实,在他们的心中,林存浩是无所不能的,他不应该就这么被打败,此刻他们都说不出话来,他们似乎是在发呆,但其实是心里悲伤的河流已经将他们的血液和思绪都彻底冲刷。
林存浩心中闪过了一道倩影,一身白衣,婀娜多姿,眸似冷冰霜,绝世红颜随花舞,芳华倾天下。只是不知终是谁使弦断,而今花落肩头,恍惚迷离。
林存浩自嘲一笑,人到将死总是会对过往一一回忆,就是他也不能例外,恨虽休,憾难却,听弦断,断那三千痴缠,坠花湮,湮没一朝风连,花若怜,落在谁的指尖?
林存浩看着怀中的徐莲,心里有着始终散不去的歉疚,让他不愿再移开目光,不愿再回首过去,只恨当时未回首,再回身,宁送天下,勿使伊愁。
“回眸往事都如水,欢欢喜喜尽是空。”林存浩身上的白光本来已经衰弱,但在这一刻却是突然转盛,越来盛,慢慢的,整个人都被白光所染,渐不可见,而白光也落在徐莲身上,让她的躯体也发出光芒,如同沐浴圣洁,而后慢慢地化成了光雨,消散在这片天地间。
但若能有重头开始的机会,我林存浩,宁作野中之双凫,不愿云中之别鹤。
他就这么离去了,什么都没有留下,什么话也没有说,曾经的神话,他就这么走了。
“爹……娘……”
“师傅……师娘……”
门口站着一个人,身上一只小鸟平日里总在她的肩头跳来跳去,极为淘气,但这一刻那只鸟儿却是极为老实。那个人,是杨小娟,她过来找林成煜与陈云,却没有想到,竟是看到了这一幕,她刚刚来的时候,就看到林存浩与徐莲双双化为光雨,消散在天地间。
林成煜突然感到好疲惫,眼皮很重,脑袋也有一些迷迷糊糊的,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却身子不稳,他的眼前仿佛看到了幻象,一家人和和乐乐地一起吃着饭。
徐莲把饭加到林成煜碗里,道:“成煜,好吃吗?”
林成煜连连点头,道:“好吃,真好吃!只要是娘做的东西,都好吃。”
徐莲很高兴,道:“是吗?”
林成煜理所当然地点头,道:“当然了,我最喜欢吃娘炒的菜了。”
……
前尘往事尽流去,雾散,梦醒,我终于看见真实,那是千帆过尽的沉寂。
“好酸,好甜,好痛,都是烟尘。”林成煜喃喃着,他终是不堪重负,就此晕了过去,失去了知觉,也许这对于他来说,才是最好的。
风吹过,地上的烟尘随风而去,如果过去的所有幸福美满都是烟尘,如今都已随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