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孝从磁州城赶到黄河北岸晋军大营时,已夜半更深。Du00.coM
远远望去,晋军大营银装素裹,全军上下均身着孝服,在月色之下显得庄严肃穆,气氛萧杀。李存孝轻叹了口气,不由催动胯下黑马,带领队伍向辕门处奔去。
一行人来到辕门外,发现站岗的兵士们虽然眼眶红肿,面容憔悴,但军中秩序却井然有序,来往巡逻队伍显得有条不紊,可见李存勖在如此不利的情况之下,依然是临危不乱、治军有方。
辕门处并无人拦阻,李存孝也不下马,率队径直进入大营之中,队伍穿过晋军兵士驻扎的外营,来到内营门外,有持戟战士高声道:“军中有令,请公子一人进帐吊孝,其他将士在外营休息。”
李存孝闻言,略一皱眉,才对身旁偏将耳语道:“尔等就在此处等候,里面一有动静,便来接应,切记勿要饮食。”
偏将点头称是。
李存孝翻身下马,拍了拍跟随自己多年的黑马,紧了紧悬着宝剑的腰带,才迈开步伐,向内营中走去。
灵堂就设在品字形的中军大帐里,李克用的牌位供在正中,下面的供桌两旁燃着拳头粗细的两支白蜡,中间的狻猊纹青铜香炉里堆满了燃尽的香头,上面还插着三支烧了一半的高香,桌上摆放着一只长明灯与三牲祭品等物,在供桌的醒目处,供着李克用酷爱的古剑与三支带着血迹的箭头。蒲团前的瓦盆中,盛着一盆烧化的纸灰,旁边还堆放着一串串纸扎的金银锭子,灵堂之中烟雾缭绕,弥漫着呛人的烟味。
李存孝见除了两名在外面把守的兵士外,灵堂中并无他人,才走进灵堂,绕到供桌旁,拿起三炷香,在白蜡上引燃了香头,来到蒲团前,手举高香,倒身拜了三拜,又站起身形,把香插在香炉中,然后跪在蒲团上,燃起纸钱……
透过如雾似尘的烟雾,看着牌位上触目惊心的‘李克用’三字,存孝的心中确实很不是滋味。自从年少时被李克用收为义子以来,义父确对他有养育之恩,而自己又长年与沙陀族人生活在一起,曾在塞北同甘共苦,晋军对于他来说还是很有归属感的。可如今义父的死却和自己有着直接的联系,这一点,让他感到深深的内疚,可俗话说人各有志,如今的自己已羽翼丰满,就要一飞冲天,为了能再往前走,只好舍弃曾经拥有的东西,当然也包括父子、手足之情……
脚步声响起,李存孝用余光望去,发现身着重孝的李存勖在两名随从的搀扶下,走进灵堂之中,跪在侧面不远处的蒲团上,向着灵位磕了个头,嘶哑着喉咙道:“父亲大人……您在天之灵睁开眼睛看看,您最疼爱的儿子,存孝他……他来看你了……”
此言一出,李存孝心中也一阵酸楚,一直忍着的热泪不由夺眶而出,心中更是犹如刀割般难受。
他偷着瞥了一眼存勖,见李存勖头发蓬乱,脸色惨白憔悴,双眼又红又肿,两腮下陷,嘴唇裂出一道道细微的口子,可见确是伤心过度,心力交瘁。
二人哭了一阵,李存孝先止住哭声,开口道:“人死不能复生,大公子还要节哀顺变……”
李存勖点了点头,道:“……你能回来,父亲在天有灵一定心中安慰,在众多子嗣之中,父亲只偏爱你我二人,常把你我比作军中的龙虎,哎……今夜你能前来吊孝,也不负父亲多年的心血栽培。”
李存孝叹道:“我在磁州城听说父亲大人薨殁,只觉五雷轰顶,六神失主,一刻也不敢耽搁,便前来奔丧,哎……可叹父亲一代英杰,戎马一生,为国为民呕心沥血,没想到天妒英才……”
“存孝所说极是,看来他老未竟之业,只有交给你我兄弟来完成了。”
“……为何不见父亲的灵柩?”
“父亲是在回晋阳的船上箭伤复发,伤口崩裂……如今棺椁已送往晋阳城中,待我扫平汴军之后,再回去为父修建陵墓,操办丧事。”
“如此最好……”李存孝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李存勖又道:“存孝一路赶来,定是鞍马劳顿,偏帐中略备了一些茶饭,我这一天也是水米不曾沾牙,我们去用一些饭食,另外,我还有几句心里话,想倾吐一二……”
说罢,李存勖站起身来,拉着李存孝,步入与灵堂接连的偏帐之中。
偏帐本为守灵所设,一道帐门与灵堂相连,另一道通向帐外,帐中燃着几盏明灯,一切用具齐备,中间一张食案上摆着几样冒着热气的素菜,杯筷整齐,有侍者在旁伺候。
二人分宾主落座,李存勖拿起桌上酒壶,亲自斟了两杯酒,叹道:“唉……你我兄弟说话也不用避讳,实不相瞒,此番父亲在上源驿遭此厄难,实在是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原本每逢军中大事不决时,我都要请教父亲,可如今……哎,也只能硬着头皮,自作主张。就拿眼前的战事来说,朱温陈大兵于南岸,聚拢了两百多只战船,摆出要渡河的架势,而我晋军则是以骑兵为主,不识水战,之前虽在晋地召集了六万水军,但却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