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两人定居在了那边,我们就失了联络。我担心他们日后遇到困难,于是托人带了一块玉佩给他们。倘若他们需要帮助,可凭着玉佩来找我们。”
“今早守门的小四一拿着这块玉佩进来,我就知道是她们来了。十多年未见,原来方大哥已经病故了,而方家嫂子七年前生下了一个儿子,她还是用了我取的名字,叫他雁卿。他们老家闹了饥荒,她不得已带着雁卿来投奔我,我见雁卿乖巧懂事,又可怜那个早夭的孩子,于是作主让雁卿与姝儿订下娃娃亲。成枫,你不会怪娘吧?”
蔚成枫不置可否,只道,
“倒是个有意思的小孩儿。”
当时的蔚成枫,对这个故事是没有丝毫怀疑的。
可现在,他知道哪里不对了。
母亲苦苦追寻,才得以与父亲成亲,以父亲木讷沉稳的性子,又怎会贸然带着母亲出逃?还在深山中与她私定终身?
若用情至深,一切不合理都解释得通。
可一旦将感情抽离,这个故事就变成了拙劣的谎言。
“是,我骗了你。”
真相埋藏了这么多年,她贪念了这个美好虚假的故事这么久,她其实很累了。
“没有私奔,没有深林里的九死一生,更没有什么方武夫妻,这一切,都是我编的故事罢了。”
当年她的确被人称道才貌惊艳,也真的有不少人上门提亲,可她老来得女的父亲对她甚是宠爱,她想怎样便怎样,在婚姻一事上,更是遵从她的意愿。
可是为了那人最后的心愿,她编造了这样一个谎言。
这个故事要是真的,该多好……哪怕和他就此亡命天涯,也好过事事顺遂,可他心里却装着别人。
更可笑的,她自找的。
所以,怨不得别人,更怨不得蔚湛。
“娘,你为何要骗我?”
蔚成枫很好奇,蔚老夫人是出于什么目的,才费尽心思为雁卿编造一个虚假的身世?
蔚老夫人的目光变得悠远起来,很显然,她又坠入回忆之中。
“我不是骗你,是为了骗过那个人。”
“谁?”
究竟是哪一个了不得的人物,需要当时在攫阳城卓有根基的镇远将军的夫人这样做。
“当今圣上。”
蔚老夫人篡着珠子,缓缓道。
“成枫,这些年来,你只知道你爹爱着一个男人,却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吧?”
蔚成枫蹙眉摇头道,
“我那时一心只恨父亲荒唐,的确没想过他迷上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叫苏鸿睿。”
蔚老夫人轻声道,事隔多年,提起这个禁忌的名字,她仍习惯性地放低声音。
蔚成枫浑身一震。
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或者可以说,在攫阳城内,没有人会不知道苏鸿睿。毕竟云泽有史以来,因为叛国通敌之罪被处决,死后连通刚生下的孩子一并抛尸乱葬岗的皇后,只有苏鸿睿一人。
“他就是你父亲爱慕的人,而雁卿……就是他的孩子。”
“雁卿……是苏鸿睿的儿子?”
蔚成枫惊得差点拍案而起。
“当年苏鸿睿叛国通敌的罪名一落实,整个攫阳城都震惊了。一想到镇国戍边屡立奇功,还贵为一国之后的将军,竟然勾结西夷国,企图牟朝篡位,众人激愤不已,都恨不能先杀之而后快。”
“唯有你的父亲,不管别人怎么劝说,仍不相信苏鸿睿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执意要去救他。”
“你父亲也确实用尽了一切手段,求了所有帮得上忙的人。可苏鸿睿的罪名,是皇上亲自证实的。降罪的圣旨一下,苏鸿睿就被秘密地软禁起来,除了皇上,根本没人知道他在哪里。你父亲暗查了好几个月,才终于摸到一丝线索,可惜那个时候苏鸿睿已经快要生产,想不惊动任何人将他救出来,简直是天方夜谭。”
“你父亲到底没有成功,就在他绞尽脑汁想要找到解救之法时,有人从宫里递来了消息,苏鸿睿已经死了,孩子刚落地,他就服了毒。”
“你父亲听到这个消息,定定站了一会儿,随即呕出血来,直挺挺地就倒下了。”
蔚老夫人说道这里,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那个即使挖肉取箭也仅皱下眉头的男人,竟然也有如此不堪一击的时候。
“他这一倒下,就再也没起来。哪怕随后,有人抱了个襁褓中的婴儿潜进府里来找他,说是苏鸿睿的遗孤,他也没能好起来。”
就好像那个人一死,他就跟着死了一般。
“那个脸上血迹都没擦干净的孩子,就是雁卿。”
蔚老夫人悲戚的脸上展露一丝笑意,
“你父亲强撑着坐起来,说什么也要抱抱他。”
“我从来不知道,他也有那般温柔笨拙的一面,仿佛他怀里抱的,不是孩子,而是一件稀世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