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登时脸色煞白,眸中掀起万丈波涛,一向喜怒难辨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慌乱。那只端茶杯的手蓦然一滞,只听“哐啷”一声,瓷盅跌落在地摔了个粉碎。茶水溅在锦袍上,氲开深深浅浅的一片。在我记忆中,他总是清贵淡定,遇事处变不惊,还真没见过他这般失态的模样。
“怎么这么不小心?”我若无其事地低头为他擦拭,笑叹道:“罢了,我自己再想想吧。”说完,我便要起身离开。恰在此时,忽觉腕上一紧,他伸手拉住我,声音略显沙哑,问道:“你会答应?”他的眼眸黑若夜幕,亮若星辰,深深地凝视着我,灼热的视线迫得我几欲窒息。
我走回他身边,俯□凑到他耳边,一字一句对他说:“沈洛,你可知师父是谁害死的?是王氏。他们权势滔天,横行多年,在朝中的势力盘根错节,我当丞相连半年都不到,自己尚且没有站稳脚跟,如何叫相党的人听我吩咐?现在,单凭我一己之力,想要扳倒王氏无异于螳臂当车,难如登天。但师父待我恩重如山,我不能让他枉死,这个仇我一定要报。皇上与我同道同谋,他说他愿意做我手中的剑,我为什么不答应他?”
他气息微窒,眼底沉着几分懊悔无措,微微动了动唇,似是有话想说。我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心里万般好奇,他打算同我说什么,是要告诉我真相吗?
然而,等来等去,等到的却只是他的黯然沉默。
不说?好,你不说我继续说。
我叹了口气,恍然而笑道:“师父临终前曾对我说,皇上素来待我真心,往后我可向他寻求庇佑,甚至将终身托付于他。现在皇上要立我为后,我答应了,好歹也是了了师父一桩遗愿。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可是……”
“嗯?”
可是什么?要提那支珠钗吗?
“沈洛”的脸色已是惨白如纸,清亮的眼眸渐渐蒙上了一层黯淡不明的水色,他颓然松开手,别过脸道:“没什么,你自己决定。”
你自己决定……
心头涌起阵阵失落,我多么希望听到他对我说“不要答应皇上”,无须任何理由,哪怕仅仅只有一个“不”字,也好过说“你自己决定”。
为什么?他究竟有什么苦衷不能明说?
既然他不愿说,我便不揭穿他,且看他究竟是何打算,横竖他不能顶着沈洛的脸过一辈子。
深吸一口气,我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转身快步离开花园。
***
依照本朝礼制,皇帝过寿,若有外臣前来贺寿时,应由帝后主持祭天仪式,百官与外臣朝拜献礼。晚间在宫中设下国宴,宴请外臣,以示邦交稳固。由于裴少卿尚未立后,祭天仪式便由他与王太后一同主持。
早朝,九龙殿上。
礼部尚书详细地汇报了寿辰准备的情况,得到裴少卿褒奖,喜滋滋地退了下去。
“众爱卿还有何事要奏?”裴少卿清了清嗓子,用眼神示意我时机已到。
我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立马上前朗声道:“微臣有事要奏。皇上命微臣调查江南土地被窃一案,如今已有眉目。”
话音落下,殿内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外戚党众人互递眼色,皆是惶惑不已。王国师面色稍变,不动声色地瞥了我一眼,很快便又恢复镇定。
视线扫过殿上众人,裴少卿的唇畔勾起了一抹笃定的微笑,道:“如实报来。”
“微臣遵旨。皇上,这兼并土地、私窃赋税的主谋不是旁人,正是国师王旭尧和兵部尚书王子琪。他二人利用职务之便,与江南的某些地方官员暗中勾结,大肆圈地,假传圣旨,抬高赋税,迫使百姓变卖土地,流离失所。”
王国师冷笑道:“扶相,这里可是九龙殿,御驾跟前,说话可得小心些。没有真凭实据,千万不要血口喷人。你说老夫父子二人是主谋,拿出证据来呀。”
“王国师,您可是一国之丈,没有确凿的证据,本相怎敢随便指责您。皇上,请容许微臣传召姑苏知府、江都知府、会稽知府、定海知府和江南巡抚李斐上殿作证。”
听到这几个名字,老狐狸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惊慌。
“准奏。”
锦衣卫将众人押解上殿。在我的盘问下,他们一一陈述案情,如实交代了自己是如何受到王子琪和王旭尧的指使,抬高赋税,杜撰买家,从百姓手中坑走大量良田。
我不失时机地拿出地籍和地契,并将截获的飞鸽传书一并上呈,道:“非但如此,在皇上下令彻查此案后,王国师还指使姑苏知府周瑾盗走地契,并向他通风报信,微臣秘密南下查案,险些遭其毒手。”我看了看面色铁青的老狐狸,笑道:“王国师,江南一众官员齐声指出你就是主谋,还有地籍、地契和你们私通的信件,如此铁证,够不够?”
裴少卿看完地契和私信,不冷不热道:“王国师,你送给朕的这份寿礼,还是天大的惊喜啊!”
王国师扭头瞪了我一眼,目光凌厉如刀,眼中满是细碎的恨意。我回以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