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正阳随着庆明帝走出宫门，明黄色的仪仗还未起驾，庆明帝挥挥手说：“请太医和朕共车吧。”
江正阳俯身道：“老臣不敢。”
庆明帝便笑道：“有什么不敢的。朕还做太子时就久闻太医大名，而今一见，果然医术了得。”
庆明帝叹了口气，道：“老臣惭愧。说起陛下做太子时，可记得玉娴皇后第二子的性命，老臣便没有……”
庆明帝的脸色突然变得有点奇怪，不仅奇怪，还隐约有点恼火和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江正阳察言观色，蓦然住了口。
玉娴皇后是庆明帝的元后，当年从太子妃做上来，生了庆明帝的嫡长子，就是今天的太子。第二子时，恰是皇上刚刚登基，那天晚上玉娴皇后突而难产，江正阳急急的进了宫，一番手忙脚乱之后才保住了大小两条性命。
然而新生儿落地后，就听晴天霹雳一个消息，说是新生的公主痰液阻塞，已经毙命了。江正阳当时非常奇怪，按理说虽然是难产，但是孩子生下来是很健康的，足足六斤九两的体重，怎么会突然就痰液阻塞了呢？他急急的要进宫去抢救，然而侍卫坚决不放行，庆明帝出来只说了一句话：孩子已经死了，皇后产后急病，已经爆亡。
江正阳百思不得其解，只道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对，给新生儿落下了什么急症。再后来封了当时的皇贵妃为新后，是玉娴皇后的娘家妹妹，当时不过一岁多的小太子便也交给新后抚养长大了。
庆明帝坐在巨大銮驾中的沉香茶几边上拿着一本奏折看，不多时突然只听前边一阵骚动，侍卫军首领大呼：“来人！有刺客，护驾！”
江正阳一惊，忙挡在皇帝面前。这时只听外边几声刀箭之响，侍卫军首领跪在车边，隔着车帘道：“启禀陛下，刺客不是向我们而来，已经从半空中飞向宫外了，可要派遣侍卫去追捕？”
话音未落，车门另一边传来顾长扬的声音：“陛下，暗卫已经在冷宫屋顶上追上了了那人，臣已派人保护贵妃，请陛下速速离开此地！”
接着外边好像有人对顾长扬急切的说了些什么，顾长扬的声音蓦然变了调：“陛下！臣万死！贵妃已经被人杀害！”
江正阳恍然有种回到十五年前的感觉。也是在那个时候，他明明治好了皇后和小公主，然而他离开一盏茶的工夫，她们还是死了。莫名其妙的，就没有了性命。
他急急的望向庆明帝，皇帝坐在茶几后，在一片明黄色的富贵尊荣中，脸色默然没有表情。
顾长扬的声音提高了：“陛下！请速速离开此地！陛下！——”
庆明帝起身一把掀开了车帘，从一人多高的车架上一跃而下，大步向冷宫走去。
顾长扬也顾不得暗卫需要隐藏的身份了，从暗处奔出来一把拦在乾万帝面前，跪地大呼：“陛下，此地危险！”
别的侍卫看到一个黑衣银面具的人猛地扑过来跪在皇帝面前，都愣了一下。庆明帝却看都没看他，径自向前走：“让开。”
顾长扬满头冒汗：“陛下——”
“让开！”
庆明帝直接一脚踢翻了顾长扬，大步走进宫门。
光线已经完全黯淡了下去，黑暗里贵妃躺在床上，双眼大睁。江正阳颤抖着手点燃一盏宫灯，血红的颜色映在她脸上，脖颈间青黑的掐痕清晰可见。
这样的狠手，不是把她掐到窒息而死的，她死于颈骨断裂，骨头全都断掉了，没有一根剩下来。
庆明帝看着女人死不瞑目的双眼半晌，心里隐约有一个可怕的预测，但是他什么也没有说，全身僵硬的站在那里，不敢说也不敢问。
怕一问，那个可怕的猜测就变成了现实。
“陛下，您看，”这时江正阳从贵妃的枕边发现了什么，他伸手去小心的拈起了什么，就着宫灯黯淡的光，可以看见是一根发丝。
半长，漆黑，十分柔顺的垂直下来。庆明帝量了一下长度，突而脸色异常的难看。
江正阳和顾长扬都垂手站在一边，冷宫里静静的，好像有风声从墙壁个窗沿的缝隙中漏进来，就像是远处涨退的潮汐声一样。
庆明帝低声问：“顾长扬。”
“臣在。”
“暗卫缠住了那个刺客？”
“是。”
“放他走。”
顾长扬刹那间觉得自己好像听错了，他抬起头，只看见高高在上的天子冷淡而威严的脸。
“陛下，您……说什么？”
庆明帝重复了一遍：“放他走。”
皇帝在榻边无声无息的坐了下来。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好像这冷宫中苍凉的时间都已经凝固了，江正阳才听到他淡淡的开了口，声音低沉就仿佛捕食前全身肌肉都紧绷起来的野兽。
他指了指贵妃已经凉透了的尸体，说：“……殓了。”
李宽小心翼翼的问：“怎么说？”
“就说是暴病。”
玉娴皇后是暴病，从未露面的小公主是暴病，穆容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