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往能见其全体,而不能见其细微,古圣贤一开口即是天地万物,总括全体而言之,好像远远望见一山,于山之全体是看见了的,只是山中之草草木木的真相,就说得依稀恍惚了。西人分科研究,把山上之一草一木,看得非常清楚,至于山之全体,却不十分了然。将来中西学说,终必有融合之一日,学说汇归于一,即是思想一致,思想既趋一致,即是世界大同的动机。现在世界纷争不已,纯是学说分歧酿出来的。我们要想免除这种纷争,其下手之方法,就在力求学说之一致。所谓一致者,不在勉强拉合,而在深索本源,只要把它本源寻出来,就自然归于一致了。所以我们批评各家学说,务于不同之中,寻出相同之点,应事接物,务于不调和之中,寻觅调和的方法,才不至违反进化之趋势。不是我们强为调和,因为它根本上,原自调和的。我看现在国中之人,往往把相同的议论,故意要寻它不同之点,本来可以调和的事,偏要从不调和方面做去,互相攻击,互相排挤,无一事不从冲突着手,大乱纷纷,未知何日方止!
现在各党各派,纷争不已,除挟有成见,意气用事者外,其他一切纷争,实由于学说冲突酝酿出来的。要调和这种纷争,依我想,最好是各人把各人崇拜的学说,彻底研究。又把自己所反对的学说,平心观察。寻觅二者异同之点,果然反复推求,一定能把真正的道理搜寻出来,彼此之纷争,立归消灭。因为世间的真理,只有一个,只要研究得彻底,所得的结果,必定相同。假使有两个人所得的结果不同,其中必有一人研究不彻底,或是二人俱不彻底。如果彻底了,断无结果不同之理,大家的思想,既趋于一致,自然就没有纷争了。
在我个人的主张,可把各种主义,公开研究,听人尽量地怀疑和批评,然后才把真理研究得出来,全国思想才能统一。有人驳我道:现在是训政时期,如果孙中山的“三民主义”也听人怀疑批评,则是对于孙中山失了信仰,即是失去全国重心,中国怎能立国?我说:理论和事实,本可分开的,怀疑批评,乃是理论上之事,未即措之实行。现在全国隶属于“三民主义”之下,政治上一切设施,当然照着孙中山的办法做去,不能任意变更。至于学理上之讨论,尽可听人自由。到了讨论终结,全国人都认为孙中山主义不适宜,一致请求变更,我们又何不可变更之有?未达到全国人请求变更的时候,当然遵循孙中山主义进行,如有违反“三民主义”,做政治上之行动者,当然严予制裁。据我的观察,现在各种主义,如不由于公开研究之一途,思想之纷乱,是无有穷期的,因国内之争端,和人民所受之痛苦,也就无有底止了。……世间虚伪的学说,才怕人怀疑和批评。关圣帝君的《觉世真经》说:“不信吾教,请试吾刀!”注《太上感应篇》的人说:“有人毁谤此书,定遭冥谴。”因为这两种书所说的道理,经不得研究,生怕人怀疑和批评,无可奈何,才出于威吓之一途。至于牛顿和爱因斯坦诸人的学说则不然,任人怀疑,任人批评,信从与否,听人自便,结果反无人不信,无人不从。其所以然之理,也就可以深思了。世间的道理,愈怀疑则研究愈深,愈批评则真理愈出。孙中山的学说,是不怕人怀疑的,是不怕人批评的,经一番攻击,增一番鲜明。我们尊崇孙中山,当以事牛顿和爱因斯坦之礼事之;不当以事关圣帝君和太上老君之礼事之。如果说他的学说,不许人怀疑,不许人批评,无异于说《三民主义》一书,所含的真理,与《觉世真经》和《太上感应篇》相等,名为尊崇孙中山,实则污蔑孙中山了。
主义是相对的,不是绝对的。有了三民主义,就有非三民主义。各种主义,纷然并立,仿佛世界各国纷然并立一样。有了国界,此国与彼国,即起争端。有了主义,此党与彼党,即起争端。世人只知爱国主义是狭小的,殊不知崇奉一种主义,也是狭小的。将来世界各国,终必混合为一而后止;各种主义,也是融合为一而后止。无所谓国,无所谓主义,国界与主义,同归消灭,这就是大同世界了。作者主张联合世界弱小民族,攻打列强,可说是顺着大同轨道走的。主张各种主义,公开研究,也可说是顺着大同走的。
至于学术思想,我是绝对主张独立自由的,这已可从我上面的话看出来。中国政治界的君主,和学术界的圣人,所走的轨道是一样的。春秋战国时,列国纷争不已,后来产生了皇帝,列强就消灭了。同时诸子百家也纷争不已,后来推孔子为圣人,诸子百家也就消灭了。皇帝任下一道命令,人民都要服从,如不服从,就是大逆不道,圣人任发一种议论,学者都要信从,如不信从,也是大逆不道。皇帝在朝廷上盘踞起,圣人在各人心坎上盘踞起。皇帝蹂躏民意,圣人蹂躏思想。中间有点区别者,皇帝的专横,是皇帝自己做出来的,应由皇帝负责。圣人的专横,是后人借孔子招牌做出来的,孔子不能负责。后来皇帝之威权剥夺了,英、法、德、俄、美、日诸国就闯进来,执行皇帝的任务,成了变相的皇帝,一般人就以事皇帝之礼事之。同时孔子之威权也剥夺了,卢梭、达尔文、杜威、罗素诸人闯进来,执行孔子任务,成了变形的孔子,一般人就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