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没事就出来走走,这里空气好哇,常在这里观古道,瞻晚霞,奏竹笛,别无所求了。哦,这只竹笛不还是你送我的吗?要不要听听,这可是你从前最乐意的事呀。”
“我要听,哥!我要听,快快奏来,我要听!”
丁建成运足了气,再一次激情澎湃地为何雁奏起年轻时他常吹给她听的那支《扬鞭催马送粮忙》。笛声,时而悠扬婉转,高远深邃,时而如马蹄声声,踢踢沓沓,好一派盛世的繁忙之音。笛声,时而如高山流水,似在深山,在峡谷,在沟壑间溅起一天薄雾,似扬起漫天飞雪。刹那间,山野像盛开出遍坡秋菊,大地一笑人间百花红。
“哎呀,建成哥!哥!太好了,真想回去,在你身边听。”
“真听清楚了?这可是电话传秋波哇,哈!哈!哈!哈!”
“建成哥,我在北京,我想……”接下来的是一阵嗫嚅。
“知道你在北京,哦?你想什么?想回家?说话,我的妹!”
“想回来,建成哥,我早就想回来,唉这一别呀……”
“啊!你是想回来?是想回家吗?啊?”丁建成焦急地喊叫起来,他们终于同在这块红土地上通话了,那头,长时间的沉默让丁建成感到窒息气恼了:
“何雁,你犹豫什么?想回来就赶快回来呀,这里本就是你的家呀!”
何雁的呼吸声似急促起来:“先生来这边投资了,有一个项目就在你附近的一个城市,他在征求我的意见,可是,我……我……我还是不想让他去那个地方。”
“为什么?难道你还在记恨这里?不能啊!这里的人本不坏,而当年伤害你的是那个时代,仅仅是那么一个卑鄙、龌龊的衣冠禽兽,难道你要恨这里所有的人吗!你在听吗?”
那头传来她更为急促的呼吸音,何雁似在心中定夺取舍,她的心情是复杂的。她爱这里,这里,有她健在的老母,这里,有她的亲人。这里,还有她英年早逝的父亲的墓冢,多少年了?她在心中问自己,不孝的我啊,多少年也未去祭祀过我的父亲啊?
这里,还有她儿时的同伴,这里,有她曾经的情爱,这里的山山水水曾留下过她的足迹。但她也恨这里,这里,在她的皮肉上留下一道重创乃至在她的灵魂深处留下锥心的疼痛。这里,给过她深入骨髓的精神伤害。
“可是,这里是生你养你的地方呀。这里,是你的故土呀。这里,是你的根啊!你是怎样走出国门的?你能忘记这里吗?你能丢弃这里的一切?回来吧,带着你的先生,带着你的儿女们都回来吧。知青时代过去了,文革的饕餮大餐已经散宴了,它不会再来。这里不再有杀戮、戕害,这里的山青了,水绿了,回来吧!啊?何雁!远飞的大雁你就飞回来吧!这里是你的家!”
“建成哥……哥!——你别说了……”
“你说呀!我在听着呢,难道要我求你吗?啊?”
“我……我回来!我回来!我一定回来!”
回来了,都回来了。他高升了,他的脚下再也没有了羁绊,他仕途顺畅,可他却总知道自己是谁。她,也成功过,可她却只有过短暂的辉煌,如今的她,却寂寥无奈地去了。此刻,她没落无声了。他,沉溺于有点子有钱,他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他把数百万黄金白银,把上亿资产撒向了彼岸的转盘里,可他身边的同类们有的却处在饥不择食当中。那夜,雷声阵阵,响彻云霄,惊醒梦中人,我们何不回头去看青山,去看雾寨,去那里拾掇我们无悔的从前。
回来了,她真的回来了,可旧梦一别三十载,他们的头上已经银发飘飘。浩浩乾坤,星光旋转三十春,他们都来了,他们都回来了,他们来看山,看水,看大哥。大山啊,你,高耸云天,傲昂着头颅,奇峰峡谷都还在。伴着你的雾寨炊烟缭绕,婀娜多情依旧,她赐我们甘甜芬芳,你娇美含笑地拥我入怀。岁岁年年,对面的奇峰,你孤独伫立,冬去春又来,我走近了你,对面的人啊!我仍记得你。这边,曾与你携手相行,草坪上,我们曾有过一拜,这就是你心灵憩息过的地方?青山啊!雾寨,我们都来了。此时,这里有和谐的阳光把它照暖,盛世的山野烂漫的情怀,这里正百花盛开。
可此刻的这里,却成了那人儿的祭台。万丈阳光,与他相随,他低头冥思,回头再把那人儿一望。群峦间已不见了暮霭,美丽的山寨再无阴霾,他行走在静谧的小路上,心中却在奏响那支义的竹笛,优雅的声音在峰峦间萦绕,愿天地日月尽一份关爱,这可不是最后一次倾诉,兄长啊,我们还会来,大山啊,我还会再来!
“何雁,你一定要在这里唱支歌,让这位哥哥听,唱吧,就像当年一样放开你的喉咙唱!”有知青提议。
只见何雁跪地点燃冥纸,双眸含泪,忧愤悲悯地唱起:
叫一声哥,跺一跺脚。恨你呀!雾蒙蒙的山寨,你曾好无义哟,为何就不拉住我们的哥哥?叫一声哥,妹来迟哟,春去秋来三十载,梨花桃花不等我,捧一把菊花和清泪,葬在哥哥的墓穴中。
妹哭着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