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还是痛苦,在地狱延续未来,与她的未来,长久得无论抵达何处,也仍可称长久的未来。
邵柯梵轻阖上双眸,只觉得温馨在心中弥漫,为了她,前路多坎坷又如何,为了她,豁出性命也在所不惜。忽然,仿佛有一粒沉重坚硬的冰冷珠子,砸向他的心底,倏而弹向别处,缥缈,不可掌握,但却真切地存在。
他微微一惊,手覆上胸膛,皱了皱眉,垂下头来,仿佛要看穿内心。
珠子在心壁和心底飞快转移,甚至弹到心的半空时也会没来由地使心疼痛,隐隐的仿若梦境。凉如冰的触感似是极寒之地而来,蜂蛰般的疼点越来越密集,织成一张网,撑住心间,让他快要透不过气来。
又是那样的感觉,在方才开冥眼的时候,看到洞室,以及偌大的空间时刻骨铭心的感觉,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难道,他以后进出地狱,都要经过那个地方么?那种痛苦让他想要逃离,又有一种渴求去探寻清楚,却无从着手。
邵柯梵下意识地侧头看向书房,浅窄的凸壁前,简歆的双脚一动不动,大片大片的黄衫衣裾搭在白裤上,露出一缕缕白泽光华,仿佛黄色大花花瓣之间透出的白昼缝隙。
除非外出,在王宫内她几乎不穿靴子,几年前的那双公主单鞋已经破旧,她便用莽荒最好的霜槿木制作木屐,用锦绞线织成线拖鞋,并为他做了几双,然而,他堂堂国君,随时有臣将或剑客来求见,怎好意思穿得出来,便像对待宝贝似的,庄重地放入了衣橱上方。
此时她穿着木屐,脚趾细润似根根青葱,微微踮起,脚背光滑仿佛倾斜的玉盘,脚踝若燕雀归巢,划出完美的弧度,可以想象上方的身姿如何妙曼,容颜如何倾城。
每次他都从她双腿的姿势和动作判断她是否睡着了,倘若睡去的话,他便将她轻抱到寝房中,让她躺在舒适温暖的大床上。
此刻,盯着她偶尔轻晃一下的双膝,他觉得那种痛苦更甚了,仿佛冥冥之中,与她有某种联系似的。
“简歆。”邵柯梵忍不住脱口轻唤,却不知道叫她做什么,希望她听见,也希望她听不见。
立起的书卷“啪嗒”一声倒在案上,简歆站起身来,绕过桌案,稍微一折,整个身体显露了出来,浅笑着快走两步,忽然身子一掠,斜飞过来,落到他的怀间,双手搂住他的脖颈,不安分地游移抚摸,仰头注视他的眼睛,笑意盈盈,“怎么啦?”
邵柯梵的手覆在她的背上,下意识地将她抱紧,目光苍凉缥缈,“方才我使用冥眼的时候,看到翼离国山麓的一个山洞中,有洞室,浮桥,藤蔓,小青峰,白雾,石门。”
简歆心一颤,见他凝视着自己的目光充满探寻的意味,赶紧将脸埋在他的心间,“然后呢?”
邵柯梵手轻轻拍打她的脊背,一下又一下,“然后,然后我就心痛了,很痛,说不清为什么,简歆,你知道原因么?”
简歆忍住了想流泪的欲望,哭,不知是为秦维洛,还是为了抱住自己的人,还是为了她,或是三者兼之。
“我,我不知……我怎么会知道。”简歆试图让自己的口气听起来像是真的。
邵柯梵仿佛是明白了什么,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不再追问,垂下头,凑到她耳边,“我很痛苦,需要发泄一下。”
“好。”简歆手抚上他的脸庞,一时心疼无比。
邵柯梵抱起她,一个隐身,便到了寝房。
不似从前,他这次缓慢而坚决,如同铁杵一下又一下地捣着物体,集中全力,对准目标,虽慢,却带着无穷的力道,那一双眸子哀伤多于迷乱,浓浓的散不尽,就那样深沉地凝视她,带着火般的炽热和冰般的清寒,似要将她融了进来。她乌亮的头发散乱枕上,那双男人的手抱住她的头,指尖穿插在她的发间,将她的头当成了借力的地方,时紧时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