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峰站起来,走到跟我跟前,将毛毯捡起来,问:“饿了吗?”
我迷迷蒙蒙地点点头,下意识地检查自己周遭一圈——一切安好,衣扣未动。
看来我真的小人了。
谁知这一幕刚好落在许峰眼里,我一抬头就看到他无可奈何地抽抽嘴角。不过他也没说设么,修养良好,叠好毛毯后领着我下楼了。
农妇大婶已经做好了饭菜,三菜一汤,一荤两素,热气腾腾地端放在餐桌上。许峰非常绅士地跟大婶说了句:“Thank you.”大婶荡漾着满脸春意,搓搓围裙,一脸娇羞地离开了。
我一口一口地啄着中国味十足的番茄鸡蛋汤。
很好喝。
番茄是后面花园种的,非转基因植物,绿色无污染,酸甜味十分地道。黄澄澄的鸡蛋散打在汤上的,周边点缀着绿色的葱花,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磨磨蹭蹭地快到晚餐结束,我看许峰也没有打算说话的意思,便开口赞叹:“这晚餐真好,让我不禁有了还在国内的幻觉。”
许峰礼貌地回道:“苏珊精通厨艺,对中国菜很有一手。”
“她不和我们一起吃吗?”
“不,她不爱吃中国菜。”
“呃……好吧。”那农妇大婶你专研中国菜的动力是什么……
“你不打算跟我谈谈下午的事儿?或者,诊断结果?”预热完毕,我切入正题。
“我还在想,你能憋多久。”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医生不应该和病人主动提起?”我皱眉,心有不悦。
“不。你若想说,你自然会开口。”他胸有成竹。
这真是一个玛丽苏的医生,我暗想,自信得有些自负。
“好吧,我尊敬的医生大人,请你开开金口,告诉我失眠的原因是床板太硬了吗?”
他放下筷子,将放在胸前的桌上:“你怎么不问我,你那个人的名字是谁?”
我心里有种预感,手中动作顿了顿,但又不敢确认,勉强装着笑,搪塞地问:“我怎么知道他是谁?”
“顾长熙。”他淡淡的开口。
这种感觉是很奇怪的。自从毕业之后,这三个词几乎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事实上,在他离开之后,我毕业之前,他出现在我生活中的频率就已经很低。我们毕业的时候他没有回来,毕业典礼自然没有参加。
毕业照上有所有教过我们的老师,唯独没有他。
出国之后,我有了新的环境、新的朋友,加上刚开始的一段时间让我头昏脑涨、应接不暇,本科的生活离我越来越远,“顾长熙”这三个字也变得极浅极浅,如同天边快要隐没的群岚。
我没有刻意去想,但事实上,我出国的目的,很大程度上已经达到了。
可是忽然的,毫无征兆的,这三个字,被一个根本不认识他的局外人,不带感情地念了出来。
我措不及防。
我感到一瞬间的陌生,彷徨间,抵触和逃避又飞快地涌上来。我故作镇定,脸上却感觉好像被人不留情面地撕开了一层皮,又好像一个充满气的气球,被人戳开了一个小孔,在“嘶嘶”地漏气。
“嘿,我的碗快被你的筷子戳出一个洞了。”许峰善意地提醒。
“哦。”我住了手,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对不起。”
“他是谁?”许峰问。
“一个——朋友。”
“活着?”
“嗯。”
“活的怎么样?”
“……不知道。”我如实答。
“你希望他怎么样?过得比你好,还是不如你?”
“我……我不知道。”
我希望他过得好吗?是的,应该是这样的吧。可是如果真是这样,我又觉得心很痛很痛。他会忘了我吧?会有新的女朋友吗?会沉沦缅怀那一段时光吗?会黯然失色、暗自憔悴吗?还是依旧神采飞扬毫无影响地站在讲台上传道授业?那他在医院受伤的表情,对我说的话,那个吻,又算什么?
也许我并不希望他过得有多好。我卑鄙地想。
“说说你们的故事?”隔了会儿,许峰问。
“我……我还没有准备好。”我抬起脸看着他,有些奇怪,“催眠的时候,我没说吗?”
许峰没说话,只摇了摇头:“你很疲倦,不能催眠很久。”
“哦。”我有些失望。
“没关系。”他善解人意地转了话题,“再喝点汤?你好像很喜欢番茄鸡蛋汤。”
“不了。我已经饱了。”我谢绝。
“好的,”许峰微微一笑,“我送你回去?”
“谢谢。”
临走的时候,许峰好似忽然想起什么,转身上了二楼,几分钟后,他递给我一个小瓶子,里面装着五颜六色的糖元似的东西。
“今晚睡眠有问题,可以吃一颗这个。”他说。
“安眠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