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棚碧窗,悠悠然随水飘荡。
孟向彤三坛酒下肚,大着舌头,被跟随而来的侍卫搀扶离开。
四周一片静寂,致远与乾坤不知躲于何处守护,未曾露面。
上官寒丢下金樽,面色潮红,缓缓起身。
凤目缓缓眯起扫视一圈,紧了紧身上的墨色披风。足尖一点,从怡心亭跃到了湖上画舫之中。
画舫微微晃了晃,他顺手斩断锁链,一掌拍在岸上老松树干上。小小的画舫当即推开碧波,远离湖岸,向着残荷深处前行。
夜更深,湖上烟波渺渺,隐有暗香浮动。
银辉流泻,轻舟墨袍,男子远离了红尘喧嚣,显出独有的桀骜丰姿。
上官寒静立苍穹之下,烟水之间,目色晦暗。
他的手中,一把锋利的匕首,晃目十分。
冰凉的剑鞘上隐有青光流动,竟是旷世难寻的寒冰玄铁锻造。
匕身镂刻细细血槽,其上小篆铭刻恨天二字。机关精巧,无所不奇。匕刃森寒,吹发可断。
修长的大手轻轻抚上冰凉的匕身,上官寒凤目中忽然流出一抹笑意。
恨天!
他从来只见过它冷血凶狠的样子,何曾见过它乖顺如斯的模样。
将它握在手中,体内陡增无限力量,似能对抗任何强敌。
他忽然想起她手握恨天,向他刺来的神情。
那样冷血无情,狠厉果决,堪为杀手之王。
她比乾坤更加厉害。
上官寒不期然的勾起嘴角,妖异的面上漾起一个开心的笑容。
他缓缓躺倒在画舫之上,头枕着手臂,醉眼朦胧的瞧着苍穹之上寥落星子,忽而轻轻的笑出声来。
恨天,恨天。
他也有一把的。
只可惜,被她抢走了。
那可是从小跟随他的伙伴,几经风雨,不知饮下过多少鲜血。
它不曾镂刻任何花纹,不曾巧设任何机关,它甚至没有铭刻自己的名字。
可那并不代表,它就没有名字。
它的名字叫做恨天,是他亲自取的。
它和无痕一样,是他素日趁手的兵器。
外人只知他有一把绝世神兵无痕,却不知他有一把削铁如泥的恨天。
因为他很少用它。他不想它沾染太多戾气。
若不是他的恨天没有铭刻名字,他真会怀疑是吴敏窃取了他的思想。
显然,她没有。
她成日带在身边的匕首,她那把威胁过许多人、杀过不少人的匕首,就叫做恨天。
它老老实实的铭刻着自己的名字,默默无闻的做一把贴身利刃,被她的主人屡次三番的刺向他。
现下就乖乖躺在他的手中。
“呵……”上官寒抚摸着恨天的剑柄,忍不住大笑出声。
笑得没心没肺,肩膀颤抖,紫金冠歪斜。
幸好无人窥见,否则,定会以为是修炼千年的妖怪成精了。
不然,怎会笑的这般渗人,偏又夹杂欢悦?
他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仿佛是十年前,第一次见到她之后。
眼看入了十月,天气愈发冰凉。
吴敏从妙手回春出来,不禁裹了裹墨衣。
她的手素来冰凉,却并不妨碍她握匕首的力度。
此刻她右腿上便绑着上官寒那把无名匕首。只要危机出现,她会毫不犹豫的拔出匕首,与敌人硬抗。
近日她常与赵泰在妙手回春会面,却从未听赵泰提及需要她帮助之事。
有时候她真的怀疑,他其实不需要她帮忙也可以完美的拉下太子赵曌,成功问鼎九五之位。
然而,赵泰是那么好心肠的老狐狸么?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自答应与他合作以来,她受了他许多恩惠。
她虽从不言明,其实心内已经悉数记下。
她从来不是个有恩不报的人。
只要赵泰登基之事有了眉目,她定然会义无反顾的拔剑上前,与他站在同一战线。
她丝毫不怀疑,自己会说到做到。
然而现下,她首要解决的是上官寒。
既然赵泰乐得先帮她了结仇杀,她也乐得集中精力办理此事。
又想起当日在南楚皇宫遭遇的一切,吴敏就觉心中一团无名火。
上官寒算计她不说,竟然还笑得那般无耻。她真想拿起恨天,一下划破他的脸。
只可恨,她的‘恨天’都被人捡去,真是羞愤难抑。
另一个可恨的自然是太子轩,破坏她计划不说,还硬生生将她抢走。
可是她心里很清楚,若非太子轩爱慕她,她根本走不出通惠钱庄。
那个仙人……功夫真的很好。
高于他们任何人,包括上官寒。
这剩下一个可恨的,自然是吴子逸。他该是最可恨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