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星期四眨眼降临,贵和心如死灰,早餐时史无前例沉默到底,除佳音知晓内情,余人皆以为他病中体虚,言谈乏力,稍微问候几句,并不太在意。佳音说他的状态不适合开车,让丈夫送其上班,景怡抢在秀明前头说:“我送吧,比较顺路,老……大哥送孩子们上学。”
秀明也觉得这样省时,吩咐三弟待会儿坐妹夫的车出门。
路上贵和一言不发,景怡跟他拉家常也懒于应酬,车厢很快被他绵绵缗缗释放的负能量塞满,景怡这才意识到他的现状不止生病这么简单,可惜时间仓促,来不及问。
今天继续保持昨日的晴好指数,景怡在医院停车场远远望见后勤部正大规模晾晒被单,蓝天下上百条雪白的棉布迎风招展,仿佛银色鱼群跃波逐浪,动感欢快,颇能发人斗志。
他精神饱满的前往办公室,在楼道遇见正为病人讲解化验报告的晏菲,小护士整齐黑亮的发髻上系着一朵天蓝色的蝴蝶结,为单调的护士装增色不少,也衬得皮肤更加白皙光润。景怡看她全副心思放在病人身上,神情亲切语气柔和,像个耐心满点的邻家小姐姐,真是标准的白衣天使形象,由此联想到她就职两天来的工作情况。
就算用极为客观的标准评价,这姑娘也是百分百的优秀护士,与医生配合度高,业务技巧上乘,各种常用药的剂量属性滚瓜烂熟,抽血扎针连小孩子都不喊疼,更难得的是对待病患态度好服务佳,吸痰、导尿、灌肠,毫不含糊,且动作麻利应对精准,明显是熟手,并不是为了在新单位争表现才临时起意。有的同事起初单看外表,打量她是靠潜规则入场的花瓶,两天下来看法翻转,都说主任本次招聘挖到宝,往后护士站的看版女郎非她莫属。
此时晏菲已发现景怡,故意忽视其存在,等解答完病人的疑问,才假装惊觉,向他展现庄重的笑容。
“对不起金大夫,一不留神挡了您的道。”
景怡笑道:“没,我刚才想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有意留下,结果你一个人就顺利解决了。晏护士比我想象的还能干。”
晏菲稍稍自谦,再相应奉上几句寒暄,景怡接着问候姚佳,前两天他都曾去妇科住院部探病,昨天轮到他坐诊,没抽出时间,心里十分记挂。三天相处,晏菲已感受到他超强的责任心,时刻将病人的疾苦摆在首位,令人好生感佩。
“谢谢您,昨天她已经退烧了,伤口也愈合得不错,通常子宫切术术的病人会有尿痛的症状,她完全没有,金大夫开刀的手艺真好,手术时一点没伤到膀胱。”
景怡有些惊讶:“你连这个都知道啊,在妇产科干过?”
晏菲眨一下大眼睛:“难道金大夫没在妇产科干过?”
不论医生护士,实习时必须转遍各大科室,景怡原意是问她是否曾是妇产科的专职护士,没想到她会如此反问,又一次深深被这小护士的幽默感逗乐。
“干是干过,可惜时间不长,要是专业对口,兴许不用采取极端措施。医院方面准备怎么处理?他们应该负责才对。”
那天为姚佳刮宫的是位新手,手术中操作失误,导致子宫壁穿孔,照情况分析,跑不了是起医疗事故。证据充分,院方无法推脱,已主动垫付所有治疗费用,后续赔偿问题尚在研究中。今早姚佳的母亲乘长途客车来沪,已由袁明美接至医院,那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村妇女,没见过世面,斗大的字认不得一箩筐,家里突逢巨变,不知能否挺住。
晏菲挂肠悬胆,正要回答景怡,袁明美来电话了。
“晏菲,我要回学校上课,今天导师抽查作业,不能缺席。佳佳正跟她妈妈吵架,你有空过来劝劝。”
这不是屋漏偏逢雨么?重病的人不能呕气,老人家的身体也不大好,加上那间病房里住着两个上海大妈,看德行是三姑六婆之辈,住院闲得蛋疼,正愁没话题嚼舌根呢。
景怡见她面色犹疑,忙问状况,晏菲初次在他跟前犯难:“我朋友,就是佳佳,她那边好像有麻烦。”
“怎么,病情有变化?”
“不,是她妈妈从老家过来了。”
景怡会意:“那你快瞧瞧去,这边我替你顶着,保证没事儿。”
他当真帮了大忙,晏菲连声道谢,小跑奔去妇科住院部,姚佳住在八人一间的大病房,病友多是中年妇女,白天聚一起东家长西家短,如盛夏知了,没片刻安宁,这会儿却好似打坐和尚个个噤声。晏菲明白这些大妈绝非公德心复苏,还人以清静,而是怀着高度亢奋的八卦心,仔仔细细观赏姚佳母女对泣争吵。
“你说你这丫头还算人吗?我们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挣得每一分钱都花在你身上,供你读书上大学,十几年下来累得白了头发驼了背,累出一身的病。本以为你有了文凭,到大城市上班,可以找个好人出嫁,我和你爸爸下半辈子也有指望。结果你做出这种丑事,丢脸不算,还把身体搞残了,不能生孩子,将来哪个男人肯娶你?作死的东西,这是要你老子娘的命啊!”
姚佳的母亲想必已反复咒骂多时,哭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