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这冗长得乎寻常的朝会最终落下幄幕的时候竟已是夕阳西垂的黄昏了。
蒙茫幽渺的天际燃着瑰丽的霞。淫雨之后的长空滔滔滚滚的霞晕一缕一缕急地流泻悠悠地飘散凝聚成一片的漫天艳艳红光渐趋转淡浓云悄悄侵夺、吞噬着残阳余晖。落日返照!是否昭示着来日又将有大雨?
鱼贯步出大殿的群臣却都没有放松下来的感觉一目了然的是一张张阴晦黯淡的脸。闷沉沉的一大群人一路静悄悄的全不见了以往散朝时笑语闲聊邀约的轻松气氛自也不会有人没眼力劲到凑上去向“加官进爵”的尉缭、杨枫、许历等人致贺只有“沙沙”、“囊囊”的脚步声和偶或出的几声咳嗽。山雨欲来风满楼!新君嗣位大规模纷纭的人事升沉调动看来就在眼前了许多相熟官员交换的眼光里俱都翳满了沉重的闷郁愁绪。笼罩在朝臣间郁悒的阴霾非但不曾减反较朝会前更深浓了些。很多人默默盘算着自身的利害心里是惶惑怅惘的异样味儿当然有些人则从中感到了能因时乘风而起伸展一下拳脚微妙的舒快可也决不肯表现在面上只随众皱着眉头带出一副颓唐的神气。
杨枫紧绷着脸眉峰锁得死紧也锁住了一腔的轻快、得意。大获全胜!几天来沉沉压在心头的重担终于轻轻卸下了。当尉缭祭出最后一记掌心雷痛陈代郡地远民风剽捷士卒军将虽则勇悍善战却恃功骄横不无跋扈难治之嫌非亲信之人为守不足以保无虞义正词严地提请太后允准长宁君坐镇代郡以骨肉之亲、显贵之尊安定边郡要地人心;;;;;;韩晶毫无犹豫很痛快地允准了甚至群臣都听得出她故作平淡的声音里隐含的笑意——其实韩晶并没有意识到连杨枫也未曾想到就在这个时候尉缭不动声色间趁便顺手已给李牧埋下了一根刺。
高阙侯;;;;;;代郡守;;;;;;力保武馆武士;;;;;;长宁君坐镇!朝会的全过程一幕幕在杨枫心中电转。完胜实在是一场漂亮的完胜!一切都按照他和尉缭、范增预先的推演、谋算生了而且更加的完满。谁是这次朝会的最大受惠者?不是那个察察为明自以为是的韩晶太后而是他高阙侯领代郡守杨枫!
扫了默默前行的同僚们一眼他有意将脚步放沉滞了些胸中燃着的热烘烘的勇气和信心正并成一种强烈的自信和冲击力。
“退步原来是向前”此之所谓也。杨枫咬了咬牙冷凄凄地一笑侧瞥了落日返照中的丛台一眼。就由着这头脑热、沉湎于权术的女人去尽情折腾吧想来无需几年整个朝廷都得成为她的一言堂而人心也非得被闹腾散了不可。大象无形且以被排挤的失意者身份离开邯郸远离朝堂避开波谲云诡满是漩涡险滩的权力中心同时避开莫测的政治风云变幻。手握实权绾重兵于边郡独立展凡事相机而动以打造经营出一份稳固的基业为急务。今日的退一步正是为的将来十步、百步的狂飙突进啊。
控制着自己的心绪表情杨枫策马领着凌真等人赶回居所。
城区街巷给人的感觉还是悲惨。戒严日前已经解除了但兵燹战火遗下的紊乱痕迹不是短期内可以消去的都城的生机依然未复。丛台以南的中心城区地带更为残破许多房屋尤其是深宅高院被打毁了触目是断壁残垣烧得焦黑的梁柱。店埠少有开门的冷清而显得宽阔的街上开始见了零星的行人仍怀了戒心般带着悲愁空茫的神色心事重重地贴了墙根或专从僻巷陋街走。听了远远传来的骤急蹄音便畏畏怯怯踅到了街边避让。
对这乱后的惨厉景象杨枫早有了免疫式的隔膜并不很往心里去。骑在马上只进一步沉吟计算着赴任代郡前究竟该从城防军及城畿大营中带走多少武馆出身的牙裨将校如何帮助乌家、郭家北迁转移资产家业怎样和墨家弟子徒众接洽下说辞;;;;;;踌躇满志的勇气和自信力也就在瞑想中愈扩散到了全身。
回到居处他勒住马收束了萦在心头纷繁的思绪轻吁了一口气心中一暖浮上了一种安慰的欣然。
随侍的斥候叩开了紧闭的大门。随着守卫一声惊喜的大叫一群留守的手下先后从各自的职守处飞跑着迎了出来拥在了小小的院落里跪见施礼问安。在一片轰然的见礼声中杨枫畅快地颔微笑扶起近前的几名卫士含笑拍拍他们的肩膀略带了两分诧异地问道:“汗明呢?”
“师帅汗明先生出外访客未归。”守门的卫士抱拳躬身禀道。
“哦——”杨枫怔了一怔边往里走边道“我先去见毛公、薛公待汗明回来告诉他我已回了。”
转过两个院落刚一进薛公酒肆的后院劈面就飞来了一声大笑薛公腾腾两大步来到杨枫身前重重一掌拍在他的肩上仰头大笑着道:“小枫果然是你回来了!哈哈听到你的那些手下在那边鬼叫就知道准是你小子回来了。”
杨枫猝不及防下身子一歪几乎一头栽倒。
薛公手快“咦”了一声一把抓住杨枫的胳膊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眼浓黑的眉毛攒紧了满是皱纹的眼角上透出了温存的关切沉声道:“小枫怎么弄成这样子?”
杨枫揉着火辣辣生疼的肩膀苦笑道:“薛公能在十二名杀手死士的鍭矢环伺下逃出生天已是了不得的奇迹了。”
薛公浓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