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厦小屋
从新城区住所到老城区我曾经住过的小屋,不过一公里的路程。小屋于我,就像一幅淡雅的田园图景,镶入坚实的大理石之中,深印我心。可这么短的距离,竟然成了咫尺天涯!这其间的烦扰心绪真可谓一言难尽。走了二十一年,在一个秋日黄昏,我终于迈向了记忆深处的小屋。
一路上,二十年前走进小屋的记忆不断闪现。
1986年7月,我毕业分配到县审计局时,单位有一位同志正好考取省计划学院,要去进修两年。于是,我被安排在他所住的小屋居住。小屋靠围墙而建,偏厦型。坐西朝东。大概十四、五个平方的样子。一墙居中。东间,墙下建有一灶,一大一小两个火堂。灶的西侧有一口方形青石块扣就的水缸。靠北里角,建有一碗橱。下为水泥台架,上为双层木柜。长高一米见方,半米宽。北间便是卧室。一床、一桌、一椅、一长凳。顶有挡席,四壁用报纸糊着。木格窗上,还有淡绿的粉薄窗帘。不知闲置多久,当我打开门时,一股腥臭夹杂着霉味和粉尘扑面而来。我一阵恶心,差点呕吐。满地鼠便,四壁蛛网、灰尘。开门的声音吓得老鼠在棚顶乱窜。经我一番洒扫抹洗之后,才有了些人气。
小屋北侧有一眼清澈的井,井边两米开外,筑一台,高不盈尺,上有一个椭圆的水池。有时,月亮沉醉井中,天还没大亮,便有人晃着铝桶来打水,高兴地将月亮连同清澈的水,一起提了上来,挑在肩上,哼着小调往家走。周末,井边,洗衣女忙碌的欢笑,常滋润着我的心。屋前瓜藤豆架,在夏天,给往来井边的人撑开一片阴爽。在有月的夏秋之夜,三更左右,我常独自一人,一块毛巾,一块褥巾,分别搭在肩上。再提一个凳子,一只红色塑料桶,赤身裸体地到井边,用一个苞谷棒子裹着布条,将椭圆水池的下水洞塞上。然后从井里一桶一桶地打上清澈的水,装上大半池,便躺进去,一身汗臭的难受,便烟消云散。尽情地泡了又泡,然后,用毛巾,仔细地除去一身的污垢。那简直是一个爽字难以形容的舒服。要是听到有人前来的声音,我便将褥巾往身上一裹,从从容容地等来人转身后再继续。
人到地皮熟。与邻里渐熟渐亲。几个邻居的小孩,常来听我摆故事。做不来的作业,他们还会拿来问我。我总是根据他们年龄,他们的接受能力,想方设法地以容易被他们理解的方式,为他们释疑解难。会看书的,就到我这儿来借《故事会》、《三月三》及其他故事书。年轻人不在家时,老人提水,我见了就毫不迟疑地上前帮忙。小孩子打水时,不注意,桶掉到井里了,我会将我用来捅老鼠的竹杆,绑上火钩,为他们把桶捞上来。年长的都叫我小黄。小孩们大都叫我黄叔叔。熟了,晚上,有时我便到邻居家串门,看黑白电视,摆龙门阵。有的邻居,做了啥好吃的,还叫我去一起吃,要是我有事忙的话,他们会叫孩子端上一碗给我。邻居间那种亲近,那份感情的纯朴,至今还滋养着我。想起这些,总觉得如今社会的发展,似乎蕴藏着某种悲哀。城市里,邻居之间,真的大不如前了。
虽然在那里仅短短的一年,单位宿舍(福利房)建好后我分得一套就搬走了。但小屋留给我的记忆,就像长在我心上的一根长春藤,总是牵扯着我的心。只是多年来,思绪难宁,俗事扰心,致使近在咫尺的小屋,走了二十一年,才得以返回。如今,当年的小黄,已变成了老黄、黄大哥的我,年过不惑,世事沧桑,功名淡泊,心绪渐宁,便想到小屋看看,寻找曾经的那份情怀。
想着,走着,不觉到了石板街尽头,到了熟悉的院落大门。左转而进,过三个过道两个石院坝,便到小屋。
在一片瓦房的深宅大院之后,三进三层的一片菜园旁的围墙下,便是我毕业分配时栖居的、伸手可摸屋檐的小瓦房了。这是普定县城解放路北端的老兵役局院落。走进大院,除了当年的邻居老大娘外,一路上,从窗户、门边看到的,都是些陌生的面孔了。“小黄,嘿,咋你会想到来这点?快,快来家坐!”邻居老大娘的声音,让我心头涌起一阵亲切,我仿佛又回到了当年。我笑着说:“您老身体还不错嘛。时间太好混了,二十一年啦,始终在这住过,总想来看看,只是现在才有点心思。谢谢了,我先在外面看看。”大娘说她先到家中给泡好茶,叫我一定去坐坐。
我看到,当年宽敞两个大院坝,现在凌乱不堪。东家占一块,西家占一块的,本来就不宽敞的院坝,像一张被扭曲的脸,十分难看。好在小屋前的景象,还能勾起我二十年前那些美好的记忆。
小屋天窗大开。一只灰猫在屋顶看着我怯生生的叫了两声。前面两道木格玻窗,有眼无珠地叹息着。还有些生气的扁架豆藤,有气无力地在风中颤抖。那顺着围墙像跳皮的孩子左摇右晃的蔷薇,如今已不见了踪影。园中的那两棵木棉花,像两个少年,长成了身材粗壮老成而又世故的半百老头了,好像失去了了当年风中起舞的生机活力。菜园有些枯朽的竹木围栏,七扭八歪地围着那块菜园子。柴门半掩,没见四处寻食的大公鸡、母鸡的身影了。园子里,蒜苗、元蓰、白菜、菠菜,莲花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