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令德怒不可遏,口中哇哇大叫,扑向灰袍客。关帝会众弟子见帮主脑顶受伤,也都从草棚中冲将而出,将灰袍客团团围住,手执兵刃,口中喝骂连连,却是不敢便此上前。
饶令德双拳齐出,径向灰袍客肩头而去,拳风虎虎,力道凶猛,大有开碑裂石之势。他先前打中灰袍客胸口,不料竟是难以收还手臂,便不敢再向他胸前击出,只往颈、肩、臂、腿等处招呼。
灰袍客瞧出他心意,微微一笑,道:“饶帮主倒是聪明得紧!”身子一矮,右足踢出。饶令德只觉两手腕处一阵剧痛,闷哼一声,拳头便再也打不出去,软软垂在身侧。原来却是灰袍客足出如风,霎时间踢中他左右双拳腕处神门穴,饶令德腕骨脱臼,便再使不出半点力道了。
饶令德惊怒交集,喝道:“大伙儿一起冲上去,将这老头儿剁成肉泥!”众弟子齐声答应,但见帮主一招之间便落了下风,自己便是举刃猛砍,料来也是伤不得对方分毫,因此上这一刀便斩不下去,只是虚张声势,乱劈斜削,刀刃却离灰袍客身子足有尺许之远。
灰袍客呵呵直笑,道:“饶帮主手下果然个个忠肝义胆,勇猛过人!佩服,佩服!”饶令德如何听不出他言下讥刺之意?想起今日关帝会在天下群雄面前如此露乖出丑,以后还怎生在江湖上立足?言念及此,几乎连肺也要气炸,双目一瞪,大声斥令道:“干么还不动手?快快砍死这老头儿!”
这时只听一人叫道:“且慢!”
说话之人正是何指。他见关帝会众弟子将灰袍客围了起来,眼瞅便要大打出手,若不及时制止,斩夷大会势必要被搅得一塌糊涂,于是急忙喝令饶令德等人住手。但饶令德正在火头之上,便是天皇老子亲来拦阻,那也顾不得了,大声道:“胆敢违逆帮主之令者,斩无赦!快去杀了这人!”
关帝会众弟子见帮主气急败坏,暴跳如雷,哪里还敢违命?两者相较择其轻,纵是被这灰袍客打得断筋折骨,也总比被帮主一刀砍了脑袋要好,当下挺刀齐向灰袍客身上砍去。
便在此时,只听得铛锒、呛啷之声不绝,关帝会弟子手中兵刃尽数掉落在地,众人惊愕不已,却是谁都没瞧清楚手中兵刃如何会突然脱了手去。只见何指立在灰袍客身前,团团一揖,说道:“在下迫不得已,卸去了各位兵刃,请大伙儿看在敝人面上,莫要伤了和气。”
饶令德怒道:“这老头儿伤人在先,若不好好教训他一番,如何能泄我心头之恨?”何指道:“饶帮主适才已打了这位前辈一拳,而这位前辈也已踢了你一脚,两不相欠,便算是扯平了。”走到饶令德跟前,握住他双手手腕,微一运劲,便将他腕骨脱臼之处接续得当,只是手法太过干脆利落,众人只见他握着饶令德双手晃了一晃,便松开了。饶令德却知何指不露声色地替自己接上了腕骨,实是为了顾及自己颜面,不由得心下好生感激。
至于被灰袍客扯下了半块头皮去,那是人所共见之事,这灰袍客原本便较自己武功为高,那也是抵赖不得的,当下悻悻的道:“何山主既出此言,在下怎敢不从?”挥了挥手,命众弟子退下了。自己走到灰袍客跟前,道:“前辈武功深不可测,在下自愧不如。”
灰袍客嘿嘿笑道:“承让,承让。”跟着向何指说道:“何山主,几年未见,你的武功可是长进不少哪!”何指道:“哦?在下曾与前辈有过一面之缘么?请恕晚辈脑子愚鲁,可是半点也想不起来了。”灰袍客道:“何山主贵人多忘事,记不得小老儿,那也寻常得紧。不妨,不妨。”
何指凝目向灰袍客瞧去,但见他身上灰袍既宽且大,罩在一副瘦削干枯的身躯之上,显得极不合身,又见他脊背高高凸起,浑似一个驼子一般,只是比之寻常驼子却又大为不同。驼身之人由于脊骨严重曲扭,上半身势必伏低,头颈长长地伸将出来,佝偻呈钩状,而灰袍客则身形坚直,却惟独脊背一处凸了出来,好似背上驮了一个重重的包袱,心下暗忖:“我以前见过此人么?怎地半点印象也无?”
灰袍客道:“何山主既想不出,小老儿便也不多勉强。大伙儿今日来到贵帮总堂,是为见那索旸被斩去脑袋的,可别叫小老儿搅了大伙儿的兴致。”说着嘻嘻一笑,身形晃动,又即纵到西首那棵松树之上,头下脚上地倒挂在枝头。
何指听他口音顿挫转折,尾音上扬,颇具楚腔之韵,心下一凛,暗道:“莫非是他!”
数年之前,何指奉了蔡怀山主之命,带同门下弟子去到江淮一带,拜访彼处各大门派帮会首领,商议共同起义反清之事。苏、皖、赣三省大小帮会足有十数之多,何指一一拜过,着实费了不少时候,所幸那些帮主、龙头等首领一听是要与鞑子打仗,都纷表赞同,倒也不须多费唇舌。
到得第七日间,何指赶往水沙帮总堂,乘船顺江东下,行不多久,忽见北岸一处庙宇内燃起熊熊大火,庙内惨呼声不绝,显是一众僧人被焦火困在里面,难以脱身而出。何指急忙下令将座船靠岸,前去设法施救。不料刚刚抛了铁锚下去,庙内呼喊之声便即止歇,料来是一众僧人已然葬身火海,尽数殒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