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指也不以为忤,笑道:“何某人念及两位大人自来锦衣玉食,酌金馔玉,目下被关入这地牢之中,未免嫌弃在下招待不周,心中多有怨怪。”杜度道:“不敢,不敢。”何指又道:“索大人,再过些时候,何某便放你出去了,你心中可欢喜么?”心中却道:“放你出去,乃是叫你领死,可不是当真要放了你。”
未等索旸答话,便听杜度出言讥刺道:“倘若何山主有此好心,那可日头打从西边出了。”何指道:“若是何某人良心大发,当真要放了你们呢?”杜度冷笑道:“何山主若想放人,现下便已放了,又何必再等过些时候?你是见在下和索大人在地牢中无聊,特意来陪我二人说话解闷儿的么?”
何指哈哈笑道:“杜大人心思聪敏,机智过人,果然是骗不过您。”话音一转,又道:“何某人此番前来,实是为了一件极其重要之事。”杜度道:“哦?不知何山主有何要事?”何指道:“再过一月,便是斩夷大会之日,到时上千英雄豪客齐聚摩天岭之巅,亲眼目睹何某斩下索大人和杜大人的首级。目下离死期尚有不到卅余日,不知两位大人得知此事之后,作何感想?”
何指此人城府极深,他知索旸、杜度二人性子刚烈,不肯便此屈服,到得斩夷大会之日,自己虽可轻而易举地斩下他两人的脑袋,但在场群豪见到清廷鞑子这般傲然无挠,宁折不弯,也不免暗生敬佩之意,又见自己杀了手无缚鸡之力的两人,反倒易将小刀会瞧得小了。他今日一早便来到地牢之中探视索旸和杜度二人,实则是为告知他们有此一事,叫他二人知晓自己死期将至,心生惧意。要知人死并不足惧,等死却是十分难熬。待得下月初十,群雄齐聚之日,这两人骇得汗洽股栗,颤抖不止,那便贻笑大方,叫人好生的瞧之不起。到时自己再刷刷两刀,杀了这两人,群豪便尽皆向服心折,赞佩不已了。
他这一想法本是不错,哪知杜度一听,却冷声笑道:“斩夷大会?斩得便是在下和索大人么?何山主要杀便杀,又何必特意去举行个大会?如此岂不太费周章了么?”何指摇了摇头,道:“两位大人身份何等之尊贵,岂能轻易便死?寻常死囚秋后执行斩首之刑,尚要推到菜市口,由刽子手当着众多百姓之面斩下脑袋。若要杀死两位大人,须也轻忽不得。”杜度道:“原来如此。倒叫何山主费心了。”
何指听他言语中尽是戏谑,浑不将杀头斩首当作一回事,心下不禁有气,道:“难道杜大人不畏死么?”杜度笑道:“大丈夫死则死矣,何足惧哉!终有一日,何山主也得死,早死一日,晚死一日,又有甚么分别?”何指冷笑道:“杜大人倒是嘴硬。”说罢转身便走。
这时只听索旸忽地问道:“何山主,短短数年之间,你武功便大有进境,可是由于《武经总要》之故?”何指凝足而立,模棱两可地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索旸摇了摇头,道:“没甚么。”便此闭口不言。
待得何指走出地牢,再也听不到他脚步声响,杜度张口问道:“索大人,您内伤痊愈了么?”自那日与何指拼较掌力,索旸体内气血翻涌,身受重伤,直过了数日,慢慢运气调息,这才渐渐康复,当下说道:“已无大碍了。”
杜度喜道:“我原本还在想,索大人内功修为极深,怎会轻易受伤?果然过不几日,便就无恙了。索大人,等到您伤愈,可有法儿以内力震断这铁链脚铐么?”在杜度心中,最为令他钦仰敬服之人便是索旸,每逢平剿反贼途中遇到诸般艰险危难之时,索旸总是能化险为夷,以绝世无匹的武功,从中脱身而出。这次被小刀会关入了地牢之中,杜度却也并不如何担心,料想索大人定有法子逃脱出去,是以听到“斩夷大会”这四个字时,只淡淡一笑,并未放在心上。
却见索旸摇头说道:“这铁链是由精钢打造,粗逾数寸,便是我内力未损,也是震它不断,更何况是目下这种情状?”杜度道:“难道索大人便一点法子也没有么?”索旸沉思半晌,又是摇了摇头。
杜度生性极为闿朗和乐,见索旸既没法子,索性便就由得它去,再也没放在心上,当下哈哈一笑,道:“索大人,属下能与您一同赴死,当真是荣幸之至。”索旸微微一笑,道:“你不怕死么?”杜度摇头道:“不怕。属下曾闻南宋时有一位汉人诗者,名字叫作文天祥的,此人写过一首诗,名叫《过零丁洋》,讲得便是他如何甘死如饴。”
跟着便讲起这首诗的典故来:“其时南宋被元军打得节节败退,宋端宗甚至被逼得逃到了海上,后来文天祥起兵勤王,却已是于事无补。那一年冬天,元军大举进攻,文天祥率部向海丰北五坡岭撤退,结果途中遭到元军攻击,不幸被俘,押到了船上,次年过零丁洋时,便作了此诗。这首诗的最后一句:‘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写得当真是再好也没有。属下读到这句诗时,心里在想:‘文天祥所言不错,人生在世短短数十年,又有谁能长生不死了?头掉下来,也不过是碗口大小的一块疤,又有甚么可怕?’不过……不过……嘿嘿……”说到这里,脸上一红,吃吃笑出了声。
索旸问道:“你笑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