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至戌牌时分,林阿骞才得睡醒起身。索旸听他出了房门,唤黄添出去喝酒,便即与杜度暗中跟随在后。林阿骞和黄添沿青石板大街向东,转过一处街角,走进一家小酒馆。索旸和杜度在外等了半晌,才即入内。
只见林阿骞和黄添坐在东首靠窗的一张桌上,他二人便走到西北角落里坐下了。杜度招唤酒保,要了一坛白酒,两斤熟牛肉。过不多时,酒肉上齐,杜度举箸便食,索旸则凝神偷听林阿骞和黄添两人的说话,并不饮酒,偶尔夹起两片牛肉放入口中,两嚼三咀便吞下肚去,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耳听得黄添低声说道:“林大哥,那部兵书……”说到这里,四下一望,见酒馆内客人不多,且都自顾自地饮酒吃菜,无人注意自己,便即续道:“那部兵书的消息,究竟是谁泄露的,咱们商议许多日,仍是无有定论。不过会中出了叛徒,那是铁定无疑的了。林大哥,你觉得这些人中,有谁嫌疑最大?”林阿骞道:“那日我已说得明白,兄弟之间极忌互相猜疑,咱们既无证据,又怎可乱加揣测?此事多说无益,一切待回到总堂再议。”
黄添似有不甘,说道:“林大哥,咱们兄弟三人自直隶南下以来,已遇到数伙儿人为打听兵书下落,与咱三人大打出手,陈兄弟更是因此而殒命,倘若此事不究查清楚,咱两人说不定也……也要……”林阿骞知他言下之意,叹了口气,说道:“饶是如此,咱们猜来猜去,也无甚用处。倘若有人想从咱两人口中逼问出兵书的下落,大不了自裁以报何帮主便是。”
索旸听了,从鼻中轻哼一声,心想:“汉人愚忠,当真无可救药。前明遗臣是这般,小刀会的逆党也是这般。汉人都讲尽忠守义,莫非死了便是尽忠,便是守义么?”
黄添道:“咱二人死了,倒也不打紧,只是帮中奸细尚自逍遥,倘若不将他捉了出来,只怕小刀会更有许多祸事发生。”林阿骞心下一凛,以手击额,道:“不错,不错。幸得黄兄弟提醒,否则咱二人便是死了,也是白白送了性命。黄兄弟,依你之见,那十人之中,谁最有嫌疑?”
黄添正要答话,便在此时,只听得门口有一清脆女子声音叫道:“酒保,来一斤上等花雕,再炒四盘素菜。”又一女子声音道:“一斤花雕怎够?酒保,再来两斤大曲!”酒保应道:“好嘞!”一抖麻巾,搁在肩上,走向后厨取酒去了。
先一女子道:“你叫了这些酒,咱们怎喝得下?”后一女子笑道:“两人喝不下,四个人一定喝得下了。”先一女子一怔,点了点头,道:“那也说得是。待会儿便有两位朋友要来了。”
两名女子走到正对着林阿骞和黄添的桌子坐了下来,将身上包裹解下,放在桌上。林阿骞兀自问道:“黄兄弟,你瞧这十人之中,有谁品行不端,更易做出此等大逆不道的事来?”
黄添沉吟半晌,道:“李仁清李大哥为人忠厚,心醇气和,不像能做得出此事之人;朱文渊朱兄弟相貌奸猥,实则敦良,也不会是这种人;曹炳曹兄弟平素口无遮拦,数他最易泄露了消息出去,但他在帮中胡吹大气,到了外面,口风却是极紧……”黄添一连说出八九个人的名字来,细细思索,却都不似奸邪之辈。
林阿骞道:“照此说来,竟无一人身有嫌疑么?”黄添寻思片刻,摇了摇头,道:“恕兄弟愚笨,猜想不出此人是谁。不过兄弟倒是有一法子,可叫那人自己露出马脚来。”林阿骞忙道:“快说来听听。”
黄添凑上近前,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说了许久,林阿骞一听之下,喜见于色,赞道:“不错,确为妙计!待回到了总堂,便依此法子行事!”
这时只听得对面桌上一名女子大声道:“两位朋友若不嫌弃,可否赏面过来吃一杯酒?”林阿骞和黄添一呆,循声望去,但见一位身着碧绿绸衫的妙龄少女,手中端着酒杯,正向他二人请酒。那妙龄少女的旁边还坐着一名女子,约莫十七八岁年纪,穿着淡绛衫子,杏眸皓齿,相貌娇美,只是左额上有一块指甲大小的胎记,未免显得有些美中不足。
适才这两名女子进到酒馆之中,林阿骞和黄添并未多所留意,此时听到她二人竟向自己请酒,不禁吃了一惊。林阿骞心想:“我与这两位姑娘素不相识,她们怎会向我二人请酒?须得提防其中有鬼。”一时沉吟,却不答话。那绿衫女子见他面色迟疑,微笑着道:“怎么?这位朋友是怕酒中下了药不成?”
林阿骞一怔,心道:“当此情势之下,若不吃了对方所敬之酒,未免有些失礼了。”当下呵呵一笑,站起身来,走到绿衫女子跟前,接过酒杯,道:“承蒙这位姑娘之请,在下先干为敬。”说着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绿衫女子笑道:“好!”自己斟了一杯酒,也即饮下了。跟着一指黄添,说道:“那位朋友何不也过来吃几杯酒?”黄添看向林阿骞,见他微微点头,便即笑道:“好,在下恭敬不如从命。”走上前去,接下绿衫女子递过的酒杯,仰头饮了。
绿衫女子请两人坐下了,口中说道:“小女子姓童,名叫燕灵。这位是我的表妹,名叫倪莺莺。我二人打从山东济宁州来,不知两位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