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超兴道:‘九哥说的不错,大伙儿习武多年,舞文弄墨没甚本事,一膀子力气却还是有的,咱们一人一把铁锨,在院后寻一块隐蔽所在挖个深坑出来,暂避山火,待得火灭烟消,再下山不迟。’蔡德忠沉吟片刻,道:‘眼下也只有这个法子了。’
“当下一众武僧从职事堂取了铁锨樏梩,在寮房后院一处空地上掘土挖坑。不多时,一块长三丈,宽两丈六尺,深达丈许的方坑掘毕,方大洪等捡了许多树枝茅草铺在上面,又洒了细沙泥土,以作掩人耳目之用。待得一切处理妥当,大火已渐渐蔓上寺来,院墙之外红光颤动,刮杂声不止,隐约可见火苗越过墙头,探进院来。而此时山风呼啸作响,更增火势,众僧瞧见这般景象,心下尽皆骇然。
“胡德帝道:‘五哥,这场大火不知要烧到几时,咱们躲在深坑之中,虽可暂避大火,但饮水吃食只怕颇有不便,莫如从坑中挖一条地道,直通向香积厨,如此不致肚饥口渴,也可多挨些时候。’蔡德忠点点头,道:‘九弟所言甚是,便就依此而行。’
“自符勇带同一众武僧离去,蔡德忠便一直魂不守舍,神思恍惚,若不是胡德帝临危不乱,替他拿了主意,他当真不知该怎生脱难避险,逃得这次灾祸。眼见胡德帝召集众僧,讲明要在地底挖一条自寮房而至香积厨的通道,以解在坑中餐食渴饮之难,心下暗想:‘若非有胡、方、马三位师弟,以及十余位同门襄助,蔡德忠今日可要断了求生保命的念想了……’”
杨允听到这里,小嘴微微一撇,道:“不过是与师兄起了异议,以致旁人未再追随于他,何以竟是连性命也不想要了?蔡大师执念虚尊妄名,当真有违出家人清心寡欲的规诫。”杨广昭脸孔一板,嗔道:“你懂得甚么?蔡德忠与符勇从小一起长大,两兄弟情若手足,同气连根,从来不生争执,如今为求活命,竟而分道扬镳,率众而离,如何不叫人难过?况且百余名师兄弟执意行险下山,料来凶多吉少,难逃火厄,他又怎能不郁郁悲戚?你年岁尚幼,不懂得人世间悲愁离苦,自然以为蔡德忠黯然神伤,只是因同门反背罢了。”
杨允听得爹爹讲述其中原委,才即明白蔡德忠之所以心灰意败,却是伤感兄弟分别,难再相见。只听杨广昭接着道:“胡德帝等人商妥了掘凿地道一事,便即着手施行。掏掘地道可不比挖土造坑,只要肯卖气力便行。辨向、凿石、铲泥、阔壁无一不可,而其重中之重,便为辩向。倘若方向稍有偏差,地道通向之处便难以决定。好在这一十八人在林泉院出家已久,对寺内殿阁、云房、廊道、院落等处方位甚是熟悉,从寮房至香积厨,只穿过伽蓝殿、藏经阁,再经斋堂,便可到达香积厨房庑地底。”顿了一顿,忽地问道:“允儿,你知道伽蓝殿中供奉的是哪一位神仙么?”
杨允一怔,摇了摇头,道:“孩儿不知。”杨广昭道:“那你还记得白天爹爹与你讲得关公大帝的事情么?”杨允道:“当然记得!关公大帝神勇无比,救了章嘉国师的性命不说,还解了他的恶疾……”说到这里,见爹爹面带微笑,心头蓦地里一震,问道:“莫非伽蓝殿中供奉的是……是关公大帝?”
杨广昭道:“不错。自隋朝以后,佛教渐盛,寺院僧徒及百姓渐渐将关公大帝奉为‘伽蓝菩萨’,期其庇佑世人,得以不受鬼邪侵扰。后来佛庙寺院又将伽蓝菩萨与韦驮菩萨奉为两大护法神,伽蓝菩萨为左护法,韦驮菩萨为右护法,自此寺庙当中建造伽蓝殿,而天王殿后加塑韦驮菩萨像便属常尊常筑了。”杨允道:“原来如此。”
杨广昭微微一笑,跟着续道:“当时胡德帝等人辨明了香积厨方位,便即动手掘凿地道。一十八人各有分工,方大洪率同六人手执铁镐,挖土凿石,穿通地道;马超兴带着四名师弟随在其后,运泥传方,负土倒沙;余下六人由胡德帝部领,将挖出来的泥沙土石铺散在院落四周,以免火尽烟熄之时,张近秋率兵上山查尸检迹,见到院落中堆着的土方,心下起疑。
“如此忙碌了一个多时辰,通道已延至伽蓝殿地底,若要进达香积厨,尚需小半日时光。眼下火头已烧进寺来,山门殿、大雄宝殿、东西客堂禅房俱已着起了火,寺内浓烟弥漫,灼意燎燎,在坑道中挖土掘泥的十余位僧人尚不觉如何,但在院落之中撒抛沙石的胡德帝等人却是被黑烟呛得口鼻刺痛,涕泗交下。
“木板烧着时发出的毕剥声响萦绕在群僧耳间,蔡德忠一面听着焦响,一面将担子里的泥土铺就在墙边角落处,心下不住寻思:‘照目前火势来看,一十八人脱逃得生,只怕希望不大,纵然能藏身在坑道之中,万一房屋倒塌下来,将道口堵死了,岂不更难爬得出来?’回头望了一眼身后五名师弟,暗暗祷告:‘倘若佛祖当真保佑林泉弟子,便叫胡师弟带同众人逃出寺去,并在山下遇见符师兄等人,一齐远避他乡,遁身消迹,今后再不受朝廷官兵缉捕,得以安度余生。弟子愿受利刃穿心、烈火焚身之苦,以求众位师兄弟周全无恙。’
“正默默祷告间,忽听得坑道内有人‘咦’的一声,叫道:‘这是甚么?’蔡德忠闻声跳入坑道之中,问道:‘发生甚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