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愁摇头道:“根本看不清他长什么模样,他身形高大,整张脸都是毒汁,分不清鼻子嘴巴,只露着两只眼睛阴沉的可怕,嗓音低低的,粗嘎嘎像雷声般震的人心跳不止。”
“我前番送信至淮东,途中遇一西域妖僧与我决斗,此人密宗功夫十分厉害,而且精通巫医,若这怪物正是西域妖僧所救,西域妖僧又和江南山庄联手,那事情就十分棘手了。”玉儿恻然哀痛,却苦恼自己束手无策,幸好周琦和腹中孩子已被陆不平所救,心里才稍稍安慰。玉儿愈发打定主意道:“见谁不是见,我要好好活着,给周家老小报仇。对了,周琦姐姐什么时候生这孩子?”
“大概明年年底。”
玉儿心绪起伏,转悲为喜道:“好,一定要去看她。”又对莫愁道:“你来这一路上,兵荒马乱的,肯定受了不少欺侮。有没有人欺负你?”
“我长的很安全,没事。”莫愁笑道。
“那就好,你先吃点东西,好好睡一觉。我要先出去一下,我等会过来找你。”玉儿说道。
“那带上把伞,要下雪了。”莫愁心细如发,一来就把玉儿照顾得妥妥帖帖的。
玉儿接过伞,出了房门,悉闻周家大小的遭遇,又一次潸然泪下,心中堵了块大石头似地难以呼吸,真想快点找个人倾诉一番,去找洪七,却发现他不在,去找慕枫,不合适,对他只有尊敬却不想亲近,去找杜云锦,亲近是亲近,可总觉每次看到她,她眼神的温暖总让人有锥心的寒意,对,去找李若滢,一问才知上街去了。如果何红裳在这就好了,她活泼顽皮,一笑起来眉眼弯弯,多么讨喜。想到此,玉儿又一次留下泪来,仰望黑沉沉的天际,愈发胸口堵得窒息。她摸出药丸服下,有一步没一步的向城外走去。
走至半路,天空纷纷扬扬飘起了雪花,越下越大,琼浆碎玉般砸过来,整个大地霎时白茫茫一片。蓦地“走下去就一直到白头了”的旧盟浮上心头,心中竟如这大地一般,空荡得什么都没有了。
城外一幢别院内,暖意融融。玉儿抖了抖身上的雪花,澄亮的大理石地面立刻湮湿成一圈圆圆的水圈。一个小厮上来接过玉儿的雨伞,引着玉儿穿过回廊,来到一个香气弥漫的花厅。这个花厅又用精巧的屏风隔成一个里间。小厮将玉儿引到屏风处悄悄退下。
史嵩之放下笔墨迎上来道:“外面下了雪,你没冻着吧?”去抚玉儿双手,发觉她手脚冰凉,拉着她到炉边道:“先烤烤!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又递上一个矮凳扶玉儿坐下。
玉儿道:“你堂堂官宦人家,何须待我如此?”
史嵩之一笑,撇开话题道:“刚才见窗外雪下的大,就做了一首绝句,等会儿你看看!”
玉儿这才看到案上笔墨飘香,雪白的宣纸上,墨汁尚未干透,墨香,花香,清香淡雅之极。
史嵩之又递上香茗道:“喝一口暖暖!”精巧的瓷杯里,茶香四溢,茶水淡淡映着白玉般的茶底,宁静安详。
玉儿抿了一口,道了声谢。
史嵩之接过杯子,又转到书案边,招呼玉儿道:“玉儿,你过来看看。”
一首绝句映入眼帘,其字体端庄俊秀,隐隐透着一股跋扈之气。
“二月庭中乱飞花,
傲然凌世侵枕寒,
哂笑百花妩媚骨,
唯有暗香胜有香。”
“这首绝句做的好,写出了梅花的性格,只是用字稍微俗了些,前人古迹太明显。”玉儿道。
史嵩之赞道:“说的好,我也觉得不好,我再来一首。你看看!”他心想这个冷烟玉倒是有什么说什么,要是换做幕僚和宾客在场,少不了要吹捧一番,如何如何好,用字如何如何雅,捧的李白杜甫都无地自容甘拜我史家门下才心甘。
史嵩之提笔低吟一番,笔走龙蛇,一首五律又跃然纸上:
“同云收万里,
斜日已三竿。
有鸟皆潜迹,
无风尚送寒。
晴稽如下雨,
祐涧忽鸣湍
渐觉山河复,
方知世界宽。”
史嵩之写罢,看着这首五律很是自得,给玉儿道:“你看怎样?”他本想会得到玉儿的赞誉,谁知玉儿眼神一黯道:“渐觉山河复,方知世界宽好。有复兴之象,史兄也有收复中原之意?”
史嵩之挑眉一笑道:“你说呢?”
玉儿道:“史兄若有此志,那不负今生身为男儿。”
史嵩之原本会对这首五律大赞一番,谁知又扯到收复中原上,顿觉意兴索然,只提笔在纸上胡乱抹画,又道:“你也来做一首如何?”
玉儿笑道:“诗在李唐时最盛,后来作诗都比不上唐诗的气象万千,慷慨豪迈,清新隽永;输了气势,反而又在韵脚平仄上下功夫,真是削足适履,我朝以文入诗,但是能够和韩退之比肩的少之又少,即便是黄庭坚堪称江西诗派的鼻祖,新奇生僻入诗也缺少诗之灵气。我倒是喜欢苏辛词的不拘一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