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大娘见是范本涛让进来的,也就上前招呼,笑着说道:“大姑娘!我们这儿也就象范先生家里一样,你别客气呀。”
蒋秀英又是一怔,这是什么话?原先在外面屋子里坐着的,后来孔大娘一定把她让进春梅屋子里,自己却好避到外面屋子里去端茶装糕果碟。
秀姑见这屋子里陈设得很雅洁,正面墙上,高高的挂了一副镜框子,里面安好了一张放大的半身男像,笑容可掬,蔼然可亲的向着人,那正是范本涛。
到了这时,心里禁不住噗通噗通乱跳一阵,把事也猜有个七八成了。
再看范本涛也是毫无忌惮,在这屋子里陪客。
孔大娘将茶点送了进来,见蒋秀英连向相片看了几下,笑着说道:“你瞧,这相片真象呀!是范先生今天送来的,才挂上呢!我说这儿象他家里,那是不假啊,咱们亲戚朋友都不多,盼望你以后冲着范先生的面子,常来啊!他每天都在这里的。”
孔大娘这样说上了一套,蒋秀英的脸上,早是红一阵,白一阵,很觉不安的样子。
范本涛一想,她不要误会了,便笑着说道:“以前我还未曾对蒋大叔说过北京有亲戚呢,大姑娘回去一说,蒋大叔大概也要奇怪了。”
范本涛看着蒋秀英。
那蒋秀英向着窗外看看天色,随意的答道:“那有什么奇怪的呢?”
她声音答的细微极了,似乎还带一点颤音。
范本涛也沉默了,无甚可说。
孔氏母女,问问她的家事,才不寂寞。
又约莫坐谈了十分钟,蒋秀英牵了一牵衣襟,站起来说声“再会”,便告辞要走。
孔氏母女坚留,哪里留得住。
蒋秀英出得门来,只觉得浑身瘫软,两脚站立不住,只是要沉下去,赶快雇了一辆人力车,一直回家。
到了家里,便向床上和衣倒下,扯了被将身子和颈盖住,竟哭起来了。
蒋授锋见女儿回来,脸色已经不对,匆匆的进了卧房,又不曾出来,便站在房门口,先叫了一声,伸头向里一望,只见秀姑横躺在床上,被直拥盖着上半截,下面光着两只叉脚裤子,只管是抖颤个不了。
蒋授锋说道:“啊!孩子,你这是怎么了?”
接连问了几句,蒋秀英才在被里缓缓的答应了三个字:“是我……病……了。”
蒋授锋说道:“我刚刚好,你怎么又病了啊!”
说着话,走上前,俯着身子,便伸了一只手,来抚摩她的额角。
这一下伸在眼睛边,却摸了一把眼泪。
蒋授锋说道:“你头上发着烧呢,摸我这一手的汗。你脱了衣服好好的躺一会儿吧。”
蒋秀英说道:“好吧,你到外面去吧,我自己会脱衣服睡的了。”
蒋授锋见女儿睡了,就走出房门去。
蒋秀英急急忙忙就脱了长衣和鞋,盖了被睡觉。
蒋授锋站在房门外连叫了几声,秀姑只哼着答应了一声,意思是表明睡了。
蒋授锋听她的话,是果然睡了,也就不再追问。
可是蒋秀英这一场大睡,睡到晚上点灯以后,还不曾铺床,似乎是真病了。
蒋授锋不觉又走进房来,轻轻的问道:“孩子,你身体觉得怎么样?要不然,找一个大夫来瞧瞧吧。”
蒋秀英半晌不曾说话,然后才慢慢的说道:“不要紧的,让我好好的睡一晚晌,明日就会好的。”
蒋授锋说道:“你这病来得很破怪,是在外面染了毒气,还是走多了路,受了累?你在哪儿来?好好的变成这个样子!”
秀姑见父亲问到了这话,要说出是到沈家去了,未免显着自己无聊;若说不是到沈家去的,自己又指不出别的地方来,事情更要弄糟。
只得假装睡着,没有听见。
蒋授锋叫唤了几声,因她没有答应,就走到外边屋子里去了。
过了一晚,次日一清早,隔壁古庙树上的老鸦,还在呱呱的叫。
蒋秀英已经醒了,就在床上不断的咳嗽。
蒋授锋因为她病了,一晚都不曾睡好,这边一咳嗽,他便问道:“孩子,你身子好些了吗?”蒋秀英本想不做声,又怕父亲记挂,只得答应道:“现在好了,没有多大的毛病,待一会我就好了。你睡吧,别管我的事。”
蒋授锋听她说话的声音,却也硬朗,不会是有病,也就放心睡了。
不料一觉醒来,同院子的人,都已起来了,蒋秀英关了房门,还是不曾出来。
往日这个时候,茶水都已预备妥当了,今天连煤炉子都没有笼上。
一定是秀英身体很虚弱,不能起来,因也不再言语,自离了床燃着了炉子,去烧茶水。
这时,蒋秀英已经醒了,听到父亲在自烧茶水,心里很过不去,只得扎挣起来,一手牵了盖在被上的长衣,一手扶着头,在床上伸下两只脚,正待去踏鞋子,只觉头一沉,眼前的桌椅器具,都如风车一般,乱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