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走进去,一家一家的门牌看去。
到了西口上,果然三号人家的门牌边,有一张小红纸片,写了“沈宅”两个字。门是很窄小的,里面有一道半破的木隔扇挡住,木隔扇下摆了一只秽水桶,七八个破瓦钵子,一只破煤筐子,堆了秽土,还在隔扇上挂了一条断脚板凳。
隔扇有两三个大窟窿,可以看到里面院子里晾了一绳子的衣服,衣服下似乎也有一盆碧桃花,然而纷披下垂,上面是洒满了灰土。
范本涛一看,这院子是很不洁净,向这样的屋子里跑,倒有一点不好意思。
于是缓缓的从这大门踱了过去,这一踱过去,恰是一条大街。
在大街上望了一望,心想难道老远的走了来又跑回家去不成?既来之则安之,当然进去看看。
于是掉转身仍回到胡同里来。
走到门口,本打算进去,但是依旧为难起来。
人家是个唱大鼓书的,和我并无关系,我无缘无故到这种人家去作什么?
这一犹豫,放开脚步,就把门走了过去。
走过去两三家还是退回来,因想他叫我找姓沈的人家,我就找姓沈的得了。只要是她家,她们家里人都认识我的,难道她们还能不招待我吗?
主意想定,还是上前去拍门。
刚要拍门,又一想,不对,不对,自己为什么找人呢?说起来倒怪不好意思的。因此虽自告奋勇去拍门,手还没有拍到门,又缩转来了。
站在门边,先咳嗽了两声,觉得这就有人出来,可以答话了。
谁料出来的人,在隔扇里先说起话来道:“门口瞧瞧去,有人来了。”
范本涛听声音正是唱大鼓书的那姑娘,连忙向后一缩,轻轻的放着脚步,赶快的就走。一直要到胡同口上了,后面有人叫道:“范先生!范先生!就在这儿,你走错了。”
那姑娘的母亲沈大娘,一路招手,一路跑来,眯着眼睛笑道:“范先生,你怎么到了门口又不进去?”
范本涛这才停住脚说道:“我看见你们家里没人出来,以为里面没人,所以走了。”
沈大娘说道:“你没有敲门,我们哪会知道啊?”
说着话,伸了两手支着,让家树进门去。
范本涛身不由自主的,就跟了她进去。
只觉那院子里到处是东西。
沈大娘开了门,让进一间屋子。
屋子里也是床铺锅炉盆钵椅凳,样样都有,简直没有安身之处。
再转一个弯,引进一间套房里,靠着窗户有一张大土炕,简直将屋子占去了三分之二,剩下一些空地,只设了一张小条桌,两把破了靠背的椅子,什么陈设也没有。
有两只灰黑色的箱子,两只柳条筐,都堆在炕的一头。
这边才铺了一张芦席,芦席上随叠着又薄又窄的棉被,越显得这炕宽大。
浮面铺的,倒是床红呢被,可是不红而黑了。
墙上新新旧旧的贴了几张年画,什么《耗子嫁闺女》,《王小二怕媳妇》,大红大绿,涂了一遍。
范本涛从来不曾到过这种地方,现在觉得有一种很奇特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