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飞机起飞了。
我坐在靠窗位置，转头一看，逍月正在整理资料。她正在笔记本电脑上，整理着此次调研中采集的数据、见闻等等。
她的神情，显得格外凝重。
我理解。
这次计划外的故乡之行，对她来说，实在是沉重了一些。
我将视线投往窗外。
从飞机上俯瞰这片黄色的大地，
这里，是我们国家，焦炭、焦煤、钢铁产业链最重要的上游产业地区之一……
这里，八分之一的大地，因为多年采煤，而成了采空区，有类似云南溶洞塌陷等那样的地质灾害隐患，本身就紧张的水资源也遭受到一定的影响……
这里，干净而蓝色的天空真是非常的珍贵，要看见蓝天往往只有大风天过后……
这里，众多的煤企林立，空气污染使得本地居民的健康受到严重威胁……
这里，不知道曾经出过多少煤矿事故，也不知道多少矿工葬身地下……
……
这里，是看似开朗的逍月，她的故乡……
“……这种羊群效应、一哄而上的做法，并没有给山西带来健康的发展，反而造成了一系列严重的危害……付出了如此巨大代价的山西，经济也并没有走在全国的前列……”
想起桂老大之前对我说的话，我扭头看看他。
此刻，他也和我一样，一言不发地靠着窗户，看着山西土黄色的大地。
山西，在视野中慢慢远离，我的心中，久久难以平静。
下飞机的那一刻，我抬头仰望杭州的蓝天和白云。此时，我才真切感受到，这副情景是那样地珍贵和亲切。
庄下周请假，打算回家去休养。虽然一开始他有些抗拒逍月的药。可是当用药一天、他身上的瘀伤明显有好转之后，他还是接受了。
汪总回到了杭州之后，一方面向高层领导汇报了经过，一方面联系上了焦化厂的孙总。期间，他大发雷霆，大喊着投诉啊、赔偿啊甚至要诉诸法律媒体途径什么的——他打电话时候，声音响得隔壁部门都听得到。
当周围的一些同事在议论这个事情的时候，我觉得有些好笑。当天遇到袭击的时候，他的胆子最小，吓得缩在地上发抖不敢吭声。但同样是领导，桂老大那天还奋力抵抗呢。现在，一回到杭州，汪总却是叫的比谁都响，这让人如何形容呢？
往常的分析师生活，仍然在继续着。
回到杭州之后的第三天，快下班的时候，逍月走过来了，一脸的沉重。
“逍月，怎么了？”刚刚写完简报的我，抬头望着她。
“刚才，老家，我爸，来电话了。”
“怎么了？”
“……”逍月别过头，似乎在强忍眼泪。
“到底怎么了？”逍月的反应给我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几天，汪总，还有公司的高层，向我老家那个焦化企业进行了严正的交涉。”
“这个我听说了。怎么了？”
“焦贵三，连同其他几个保安，因为袭击了我们，进而破坏了这次两家企业正在商谈的合作项目，已经被开除了……”
我感觉非常意外。不是吧，这样就把他们开除了，那家焦化企业也真太没良心了。心里这么想，不过我没有说出来。我接着问：“然后呢？”
“贵三他失业了，他们家这下真的一点收入都没有了……更没想到的是，他回家以后，焦叔追问原因，他把实情都说了……结果……结果……”逍月的声音又颤抖了起来。
“结果，怎么样了？”
逍月呆愣着。忽然，一滴眼泪滑落她的脸庞。
“焦叔气极了，挣扎着爬起床来要打贵三。突然……他口吐鲜血，就……今天上午，我爸和村里的朋友一起凑了点钱，才帮着他们家发了丧……呜呜呜”
说完，逍月掩面抽泣了起来……
我无言地看着逍月。
一个民间艺术家，曾经赋予逍月梦想的老人，他的生命就这样结束了……
花了几秒钟接受这个现实之后，我，再一次，无言地，递给逍月一张纸巾。
站起身，带着一点眩晕的感觉，我走向窗边，看着外面的大街。
不远处的身后，逍月依然在小声抽泣着。
她连哭，都不敢大声地哭——因为，这还是上班时间……
夜间，租屋居室之内，盯着已经用镜框挂在墙上的木版画《四大美女图》，我呆愣地出神——
此次山西之行：
我们研究部的调研没有全部完成——焦化厂的深度调研计划落空；
金融三部的合作项目告吹，他们三季度的业务指标这下堪忧了；
焦化厂，不仅与我耀光期货的合作项目就此截止，现在反而还多了法律纠纷；
庄为了保护逍月而受了伤，需要休养一个月；
逍月的青梅竹马——孝子焦贵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