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云那日是坐马车來的,立刻叫來身旁从人,让他去找车夫來,从人去了不久便來报说“沈头喝醉了”,这个叫沈头的姓沈名林,是淮南王府里的一名低级家将,此番出门,他做了家兵随从里的小队长,才被人“沈头沈头”的叫,他也不是正儿八经的车夫,只是早就心痒痒着要出來大吃大玩,听说守云今日要坐马车,就趁机自告奋勇充起了车夫。
守云听得大大蹙眉,跑到别人家里喝酒,才半个时辰就醉了,这也太丢淮南王府的脸面了,却碍着在别人家里不好当面训斥,当即辞了众人,让从人把沈林拖出來架上马车,让锦书也上了车,自己坐在车夫的位置上,赶着车子溜溜达达地往关府而去。
锦书隔着帘子在车里笑道:“但愿沈头一路上都这么醉着,可别清醒过來,否则看见云世子在为他驾车,非吓得把酒全吐出來!”
这时车厢里趴着的沈林满脸通红地爬了起來,歪着头盯着锦书,像是认不出她是谁了,就这么盯了一阵,他忽然全身一颤,作了一声干呕,这一声虽是干雷,可听着暴雨就在后头紧跟着呢?
锦书惊叫:“喂,我只是说说,你别真吐啊!沈头,要吐也到车外吐去啊!守云,守云你把他弄出去!”她真是急了,连“云世子”都不叫了,直呼其名。
守云喝住了马,翻身进了车厢,刚进來,沈林一张嘴就吐了过來,守云闪身避过,一把搭住他的肩,把他的脑袋推出车窗外。
沈林这一回出來是想着要把每來的弟兄们的份都代劳的,吃喝得沟满壕平,一低头东西就往上冒,再加上马车那么一颠,不吐才怪,他趴在车窗外吐了三回,直到肚子里再也沒有一点存货,再吐就是胆汁了,他这才恢复了点儿神智,自己用袖子擦了擦嘴巴,把脑袋收回來,倒在车厢角落里,口中还嘟囔了一句:“什么兵部尚书,家里的烧鸡还不如我烤的,这一路上,白老虎一天不吃我的烤鸡就不肯睡觉!”
烧鸡,白老虎,锦书一时沒明白沈林话里的意思。
守云一愣,拍着沈林的脸颊让他把话说清楚些。
沈林已经把眼合了起來,有气无力地挥了一下手,含糊道:“不就是,每天给白老虎吃一只烤鸡么,这老虎比人还讲究,鸡肉都得拆成一小条一小条的……”他说着说着手就落了下去,声音也由大至小,由小边无,不多时就鼾声如雷。
守云的脸上终于沒有了笑,默然地看了沈林一眼,翻出车厢去撒开了马缰,马车缓缓地走了起來,这一回,好像沒有方才那么颠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马也沒精神的缘故。
锦书爬到他守云身边,挨着他的肩膀坐下,悄声问:“你不是说老虎不吃荤么!”大街上车马川流,人声喧杂,都是一晃而过,谁也不曾留意这部装饰平庸的马车,这句话出她的口,入他的耳,沒有第三个人听见。
守云也不回答,又默然地驾车走了一段路,才忽然叹道:“白虎不吃荤,白老虎就未必了啊!”
锦书不解:“你们进献的到底是白虎,还是白老虎,两者不是一回事么!”
守云又叹了口气,英挺的两道立剑眉耷拉成了一字眉,如再作一点苦相,就要成八字扫帚眉了,他道:“两者,岂是一回事,白虎是祥瑞,白老虎,那只是白色的老虎,老虎喜欢吃肉,白老虎也喜欢吃肉!”他看锦书动了动唇要开问,知道她要问什么?径直讲了下去:“是啊!我们送进宫去的……是白老虎,那是我父王几年前从交趾国买來的小白虎崽,自小就以浸泡过肉汤的干草喂食,还将催吐药拌上肉食投给它,令它始终厌恶肉食,更不会扑食活物,连一只兔子都不敢伤害,其他书友正在看:!”
“那就是假白虎,你们……是在骗你的皇帝伯父吧!既然你们从小就喂它干草,为什么到了眼前又喂起烧鸡來了!”锦书终于悟了,这是欺君吧!是不是杀头的大罪。
“父王,只是想令天子龙颜大悦,料想天子观赏过后就会将白老虎抛之脑后,不会有破绽,我沒有下令喂肉食!”守云淡淡道。
“这是沈头自己做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们亏待他了!”
“我父王要讨得天子的赞许,这是件出风头的事,不希望看见这件事发生的人有许多,沈林不过是他们手里的一把木勺,勺子不过喂老虎的工具!”这便是说,皇帝老头身边有些人与淮南王过不去,想着法子要他们父子出丑,甚至置他们于死地,可幕后主使到底是哪个人呢?这只有等沈林酒醒了以后再行讯问了。
这次出的事非同小可,守云敛起了笑,言语都比往日里少了。
马车抵达关府门前时,锦书又望了望守云,问他接下來如何打算。
“去打猎!”他好像已经有了主意,待锦书细问详情,他又不肯说,大概是不愿把她拖进这桩要命的风波里來。
他不肯说,以为她就沒法知道他的行动么,锦书在守云的目送下走进了关府侧门,她可不真的进去,而是躲在门后,窥见守云驾车离开,立马跑到了街上。
她一溜小跑來到叶府,门上人认得她是常随守云來的,以为她